第一次正式排练，整个文学社的人都到齐了。
"按照修改后的剧本，主角是祁野和沈佳怡。"刘翰推了推眼镜，不情愿地宣布，"第一幕从图书馆相遇开始。"
沈佳怡是我们社的台柱子，去年校园歌手大赛冠军。她冲祁野甜甜一笑，祁野却只是点点头，低头继续看剧本。
"Action！"刘翰喊道。
沈佳怡立刻进入状态，轻盈地走向舞台中央的"书架"，假装取下一本书。按照剧本，这时祁野应该从另一侧上场，与她同时拿到同一本书。
但祁野没有动。他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祁野？该你了。"刘翰不耐烦地催促。
"这段不对。"祁野突然说。
活动室里顿时一片哗然。沈佳怡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又怎么了？"刘翰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祁野走到"书架"前，指着剧本："两个人同时拿同一本书太老套。改成她在梯子上取高处的书，差点摔倒，他扶住梯子更自然。"
"这是经典桥段！"刘翰反驳。
"经典等于俗套。"祁野寸步不让。
眼看火药味越来越浓，我赶紧插到两人中间："不如这样——保留同时拿书的设定，但加个转折，比如女主其实是想拿旁边那本，只是够不着，男主帮她拿下来？"
刘翰和祁野同时看向我，又彼此对视一眼。
"可以接受。"祁野最终说。
"勉强通过。"刘翰冷哼一声，"继续排练！"
让我惊讶的是，一旦开始表演，祁野像变了个人。他的声音、表情、肢体语言全都鲜活起来，连最细微的眼神变化都精准到位。当他说出那句"你也喜欢博尔赫斯？"时，声音里的惊喜和羞涩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天啊，"沈佳怡在休息时悄悄对我说，"他简直像专业演员！"
我点点头，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舞台上的祁野。灯光下的他与我认识的那个冷漠少年判若两人，仿佛终于找到了释放自我的出口。
排练结束后，刘翰把我拉到一边："晓萱，你真的了解祁野是什么人吗？"
"什么意思？"
"他父亲是祁氏集团的财务总监，家里有钱有势，所以他才能在各个学校间横跳。"刘翰压低声音，"这种人只是玩玩而已，不会认真对待我们的活动。"
我皱起眉头："你调查他？"
"只是善意的提醒。"刘翰拍拍我的肩，"别被他表面的才华迷惑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刘翰的话。经过一家便利店时，我看到祁野坐在窗边，面前摊开着笔记本。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在写什么？"我在他对面坐下。
他合上笔记本："没什么。排练感觉如何？"
"很棒！"我由衷地说，"没想到你演技这么好。"
祁野的耳尖微微泛红："小时候学过一点。"
"刘翰说你父亲是祁氏集团的高管？"
他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他查我？"
"我只是...好奇。"我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你父亲反对你参加戏剧社？"
祁野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在他眼里，只有数学、金融这些'正经'东西才值得花时间。艺术？浪费时间。"
"所以你们经常因为这个吵架？"
"不止这个。"他苦笑一声，"我妈生前是话剧演员，他们结婚时我爸就要求她放弃舞台。后来她生病了，想最后演一次，他不同意。"祁野的声音低了下去，"她走前一个月，偷偷去参加了一个小剧场演出。那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一个月。"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掌心有练琴留下的薄茧。
"抱歉，说太多了。"他抽回手，转移话题，"明天排练前我会早点来，把第二幕的走位图画出来。"
回到家，我发现父母正在客厅等我。桌上摊着几张照片——全是祁野和我在一起的情景：图书馆改剧本、便利店里躲雨、他骑摩托送我回家...
"这是什么？"我震惊地拿起照片。
"晓萱，"母亲严肃地说，"我们不是要监视你，但这个男孩的背景太复杂了。"
"你们跟踪我？"
父亲拿出一份文件："祁野，十七岁，两年内转过三次学，每次都有打架记录。他父亲确实是大公司高管，但家庭关系极其紧张。"
我气得浑身发抖："你们没权利调查他！"
"我们是关心你！"父亲提高了声音，"高三关键时刻，你不能被这种问题学生影响！"
"他不是问题学生！"我几乎是喊出来的，"他比你们想象的优秀得多！"
"优秀？"父亲冷笑，"打架斗殴、顶撞老师、成绩平平，这叫优秀？"
"他数学和英语几乎满分！语文成绩不好只是因为他不屑写那些八股作文！"我攥紧拳头，"而且他演戏时整个人都在发光，比那些只会死读书的人强一百倍！"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父亲脸色铁青，母亲失望地摇头。
"从今天起，放学直接回家。"父亲一字一顿地说，"如果再让我看到你和那个男孩在一起，我会亲自去找校长。"
我冲进房间，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尖叫。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祁野发来的走位图。看着那些精细的线条和标注，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黑眼圈去上学。祁野已经在座位上了，见我来了，推过来一杯热咖啡。
"没睡好？"他问。
我摇摇头，啜了一口咖啡——恰到好处的甜度和奶量，正是我喜欢的口味。他怎么会知道？
"谢谢。"我勉强笑了笑，"今天下午排练我不能去了。"
祁野挑眉："为什么？"
"父母...不太支持我参加太多课外活动。"我含糊其辞。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明白了。"
上午的课我几乎没听进去，脑子里全是父亲的话和那些偷拍照片。午休时，我独自躲在天台，没想到祁野跟了上来。
"给你。"他递给我一个三明治，"你中午没吃饭。"
我接过三明治，鼻子一酸："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祁野靠在栏杆上，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因为你没把我当'问题学生'看。"
"我父母...他们查了你的背景。"我低声说，"还拍了我们在一起的照片。"
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所以让你离我远点？"
"嗯。"
"明智的建议。"他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应该听他们的。"
"但我不想！"我抓住他的袖子，"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祁野转过头，阳光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颜晓萱，你根本不了解我。"
"那就让我了解啊！"我几乎是喊出来的，"告诉我你为什么打架，为什么转学，为什么明明那么有才华却要装作对什么都不在乎！"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第一次打架，"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是在我妈的葬礼上。我爸的同事说'终于不用看那些无聊的话剧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
"第二次转学是因为我撕了一个老师的教案——他说表演是'下九流'。"祁野苦笑一声，"至于才华...有什么用？反正最后都要按他安排的路走。"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抱住了他。祁野的身体瞬间绷紧，但没有推开我。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轻声说。
他的手犹豫地放在我的背上，很轻，像怕碰碎什么珍贵的东西："颜晓萱，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下午上课时，我收到祁野传来的纸条：「放学后图书馆见，有办法让你参加排练。」
图书馆角落里，祁野拿出一叠打印纸："新的排练计划。每天中午12:30-13:30，地点改在旧教学楼405室，那里午休时间没人。"
"可是——"
"还有，"他又拿出一张纸，"这是给你的'学习计划表'，上面详细记录了你每天放学后要在'图书馆学习'的时间和科目。足够应付你父母检查。"
我瞪大眼睛："你连这个都想到了？"
"观察力是演员的基本功。"他耸耸肩，"我注意到你父母很看重学习，所以给他们想要的证据就行了。"
"祁野..."我鼻子发酸，"你为什么...？"
"因为，"他低头整理纸张，不让我看到他的表情，"我不想失去...这个戏剧节的机会。"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地下排练"。每天午休，演员们悄悄聚集在旧教室，祁野负责指导表演，我负责协调剧本修改。他的严格出乎所有人意料——一个眼神不对都要重来十几次，但也正因如此，我们的进步神速。
一周后的午休排练，祁野正在示范一个关键场景，教室门突然被推开。校长和几位老师站在门口，后面跟着脸色阴沉的祁野父亲。
"我就知道在这里！"祁父大步走进来，"校长，这就是我说的'不务正业'！"
排练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只有祁野平静地放下剧本："我们在午休时间排练，没有影响正常课程。"
"闭嘴！"祁父怒吼，"跟我去办转学手续！"
校长尴尬地咳嗽一声："祁先生，孩子们确实没有违反校规..."
"这种无聊的活动有什么意义？"祁父扫视着我们简陋的布景和道具，目光充满轻蔑，"装模作样！"
我看到祁野的手攥成拳头，指节发白。就在他要开口的瞬间，我突然站了起来。
"不是装模作样！"我的声音在颤抖，但异常清晰，"祁野是我们中最认真的人。他每天最早来最晚走，帮每个人分析角色，甚至连道具的摆放角度都反复调整。"
祁父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会有人反驳他。
"而且，"我鼓起勇气继续说，"他的表演天赋是真实的。如果您看过他在舞台上的样子，就会知道他有多——"
"够了！"祁父打断我，"小孩子懂什么天赋？那能当饭吃吗？"
"至少比强迫他做讨厌的事情强。"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您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真的按您说的做，即使成功了，他也不会快乐？"
教室里鸦雀无声。祁父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冷笑一声："说得好听。等你们长大了就知道现实的残酷。"
他转向祁野："最后一次机会。现在跟我走，放弃这些无聊玩意，或者永远别回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祁野身上。他站在那里，舞台灯光打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我选戏剧。"他平静地说。
祁父头也不回地走了。校长和老师们面面相觑，最终也离开了。教室里一片死寂，直到沈佳怡小声问："还...继续排练吗？"
祁野深吸一口气："继续。"
那天放学，我主动提出和祁野一起走。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并肩投在地上。
"谢谢你。"走到校门口时，他突然说。
"谢我什么？"
"今天...在教室里。"他低头看着地面，"第一次有人为我那么说话。"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我只是说了实话。"
祁野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颜晓萱，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保持你这种...固执的天真。"
我假装生气地捶了他一下："这叫勇气，不叫天真！"
他笑了，那种真实的、直达眼底的笑容："行，勇气。"
我们沉默地走了一段，他突然问："你父母那边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说服他们。"我叹了口气，"虽然很难。"
"如果..."祁野犹豫了一下，"如果他们坚持反对呢？"
我抬头看着天边绚丽的晚霞："那我就证明给他们看，参加戏剧社不会影响我的学习。"
"怎么证明？"
"下次月考，考个年级第一。"我半开玩笑地说。
祁野挑眉："需要补习数学吗？"
"你？教我？"我忍不住笑了。
"我可是奥数省赛银牌。"他故作严肃地说，"不过收费很贵，一个芝士面包一节课。"
"成交！"我伸出手。
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温暖而坚定。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无论前方有多少阻碍，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一起面对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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