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的门在秦霄贤眼前轻轻合拢，隔绝了那刺眼的纱布、碘伏和带血的纸巾，也隔绝了他所有呼之欲出的疑问和汹涌的担忧。他僵立在自家门口，手里还残留着食盒温热的触感和她指尖冰凉的余韵。鼻尖萦绕着私房菜清淡的香气，脑海里却反复闪回着那团刺目的暗红血迹。
秦霄贤“小伤？”
秦霄贤“休假几天？”
周凛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深不见底的寒潭上。秦霄贤背靠着1201冰凉的门板，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慌，又隐隐作痛。那份被她点醒的、关于舞台的快乐和希望，此刻被一种更沉重、更陌生的情绪覆盖——是心疼，是后怕，是对她职业背后那深不可测的危险与牺牲的真切认知，还有一种……强烈的、想要为她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如此笨拙无力的茫然。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玄关来回踱步。送饭？她接了，但明显不想被打扰。问候？隔着门板说什么？问她伤得重不重？怎么伤的？她肯定不会说。报警？……别傻了！她就是警察！
他像只困兽，在狭小的空间里焦躁不安。目光扫过客厅角落那个军绿色的工具箱，眼神猛地一亮！工具箱！周凛的工具箱还在他这里！昨天修水管应急后，他清理干净就放在玄关柜上，忘了还回去！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他几乎是冲到玄关柜前，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沉甸甸的工具箱。里面工具摆放得一丝不苟，散发着金属和机油特有的冷硬气息。他翻找着，很快在角落的隔层里，找到了几样东西：一小卷未开封的医用纱布，一瓶碘伏消毒液，一包独立包装的医用棉签，甚至还有一小盒……消炎药膏？！
秦霄贤的心跳瞬间加速！她工具箱里真的常备这些！上次是防水胶带生料带，这次是急救药品！这刑侦副队长……她的日常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小心翼翼地把碘伏、棉签和药膏拿出来，又环顾了一下自己家。冰箱里空空如也，厨房里只有半袋米和几包挂面。他想起周凛苍白的脸色和干裂的嘴唇，还有那句“休假几天”。她需要休息，需要营养……更需要伤口护理。
一个计划在他笨拙的脑子里迅速成型。他拿起手机，再次点开那个私房菜APP。这次，他点了两份熬得软糯粘稠的南瓜小米粥，一份清炒时蔬，一份蒸得嫩滑的鸡蛋羹。备注：餐具两套，清淡软烂，易消化。送达时间：下午六点。
下单成功。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厨房。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一个干净的保温桶。他笨拙地淘米，加水，按下电饭煲的煮粥键。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至少……可以熬点白粥？万一她晚上想吃点热的呢？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秦霄贤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那本旧笔记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耳朵像雷达一样捕捉着隔壁的动静。然而，1202始终一片死寂，仿佛里面没有人。这种寂静，比任何声响都更让人心慌。
下午六点，门铃准时响起。私房菜到了。秦霄贤接过食盒，又看了看电饭煲里咕嘟冒泡的白粥。他盛了一碗，小心地倒进保温桶里，盖紧盖子。
他走到1202门口，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叩叩叩……”
里面依旧没有回应。秦霄贤的心沉了沉。难道……她睡着了？还是……伤情加重了？他犹豫着，又加重力道敲了两下。
“叩叩叩！”
几秒钟后，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一条缝。周凛出现在门后。她依旧穿着那件宽松的灰色家居服，脸色比中午似乎更苍白了几分，嘴唇干裂得厉害，眼神带着浓重的倦意，眉头微蹙，似乎被打扰了休息有些不悦。她看着秦霄贤，没说话，眼神带着询问。
秦霄贤“周警官……”
秦霄贤连忙举起手里的东西——一边是私房菜的食盒，一边是那个装着白粥的保温桶。
秦霄贤“我……我又点了些吃的……还有……我自己熬了点白粥……很清淡……”他语速飞快，带着明显的紧张，“那个……工具箱……我清理好了……还有……”
他另一只手举起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碘伏、棉签和药膏，
秦霄贤“……我看你……可能需要……”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成了嗫嚅。他不敢看周凛的眼睛，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把东西一股脑地往前递。
周凛的目光扫过他手里的食盒、保温桶，最后落在他另一只手上那个装着药品的小塑料袋上。她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难以捕捉——有惊讶，有审视，有疲惫，或许……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楼道里一片寂静。秦霄贤的心跳如擂鼓，手心里全是汗。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完了，她肯定觉得我多管闲事，甚至……冒犯？
就在他准备承受拒绝或者冰冷的眼神时，周凛却伸出了手。
她没有接食盒，也没有接保温桶，而是……直接接过了那个装着碘伏、棉签和药膏的小塑料袋。
她的手指触碰到秦霄贤的手背，依旧是冰凉的。她低头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又抬起眼，目光落在秦霄贤写满紧张、担忧和笨拙真诚的脸上。她的眼神很深，像幽潭，看不出情绪。
周凛“谢谢。”她终于开口，声音比中午更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似乎有些感冒了。只有两个字，却让秦霄贤悬着的心瞬间落回肚子里一半。
秦霄贤“粥……粥和菜……”
秦霄贤连忙又把食盒和保温桶往前递了递。
周凛的目光在食盒和保温桶上停留了一秒，然后，她做了一个让秦霄贤意想不到的动作——她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周凛“进来吧。”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不再是拒人千里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疲惫至极后的默许？
秦霄贤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进……进去？
周凛“放桌上。”
周凛见他没动，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秦霄贤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点头：
秦霄贤“哦！好！好！”
他小心翼翼地侧身挤进门，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1202的客厅，和他上次“刺探军情”时看到的景象截然不同。上次是整洁、肃杀，带着职业的冰冷气息。而此刻，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茶几上，散落着几片拆开的纱布包装纸，那瓶碘伏和棉签就在旁边，还有半杯凉掉的水。沙发扶手上，随意搭着一条薄毯，显得有些凌乱。整个空间透着一股主人无暇顾及、强撑病体的疲惫感。
秦霄贤不敢多看，快步走到餐桌旁，把食盒和保温桶放下。动作轻手轻脚，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秦霄贤“那个……粥……可能熬得不太好……”
他局促地搓着手，小声解释，
秦霄贤“我……我第一次熬……”
周凛没说话，只是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她似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有些不济。她看了一眼食盒，又看了看那个朴素的保温桶，最终，伸手打开了保温桶的盖子。
一股温热的白粥清香瞬间弥漫开来。粥熬得确实有些稠了，米粒微微开花，粘稠地抱在一起，但热气腾腾，看着就让人胃里一暖。
周凛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消耗体力的疲惫感。
秦霄贤紧张地站在一旁，像个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小学生，大气不敢出。他看着周凛安静地吃着粥，一小口一小口，动作缓慢而专注。灯光下，她苍白的侧脸线条显得有些脆弱，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化不开，干裂的嘴唇因为热粥的滋润，似乎恢复了一点血色。
她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吃着。一碗白粥，她吃了很久。秦霄贤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看着她吃。时间仿佛被拉长了，空气里只剩下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和她细微的吞咽声。
直到碗里的粥见了底，周凛才放下勺子。她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抬眼看向秦霄贤。
周凛“粥很好。”
她轻声说，声音依旧沙哑，但似乎柔和了一丝丝，
周凛“谢谢。”
秦霄贤的心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他连忙摆手：
秦霄贤“没……没什么！你喜欢就好！”
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周凛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笑容纯粹而明亮，带着一种笨拙的真诚。她的眼神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指了指食盒：
周凛“这个，你拿回去吧。”
秦霄贤“啊？”
秦霄贤一愣。
周凛“我吃不下那么多。”
周凛淡淡地说，语气不容置疑。
秦霄贤“哦……好！”秦霄贤连忙点头，把食盒拎在手里。他又看了一眼茶几上的药品，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问：
秦霄贤“那个……周警官……你的伤……要不要……我帮你……”
周凛“不用。”
周凛打断他，语气重新变得清冷而疏离，
周凛“我自己可以。”
秦霄贤被噎了一下，有些讪讪地低下头：
秦霄贤“哦……好……那你……你好好休息……我……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往门口走。走到门口，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周凛依旧坐在餐桌旁，背对着他，单薄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孤寂。
秦霄贤“周警官！”
他脱口而出。
周凛微微侧头。
秦霄贤“那个……工具箱……我放门口了……”
秦霄贤指了指玄关地上那个军绿色的箱子，
秦霄贤“……还有……你……你好好养伤……有什么事……就……就叫我……”
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周凛没有回头，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周凛“嗯。”
秦霄贤如蒙大赦，赶紧拉开门，逃也似的溜回了自己家。关上门，背靠着门板，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狂跳不止，脸颊也烫得厉害。但心里，却有一种奇异的、满足的暖意在悄然流淌。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华灯初上的城市。隔壁1202的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他想象着周凛可能正坐在沙发上，自己处理着伤口，或者……在喝他熬的那碗有点稠的白粥？
他默默地走到厨房，看着电饭煲里剩下的白粥。他盛了一碗，坐下来，慢慢地吃着。粥确实熬得不太好，米粒有点硬，水放少了。但他却觉得，这碗粥，是他吃过最温暖、最有滋味的一顿饭。
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找到那个备注为“1202 周警官”的头像。手指在输入框上悬停良久，最终，只敲下了一行字：
【老秦： 周警官，粥如果不够，锅里还有。保温桶我明天来拿。你好好休息。】
消息发送出去，依旧石沉大海。
秦霄贤放下手机，看着窗外1202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嘴角却不由自主地，轻轻弯了起来。
他守护不了她的危险，也分担不了她的伤痛。
但他至少，可以熬一碗热粥。
在她需要的时候，安静地站在门口，递上一份笨拙的关心。
这，或许就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也是他心甘情愿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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