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淇淋

宁城的初夏已经有了蒸腾的暑气，下课铃仿佛赦免令，瞬间点燃了所有学生的的活力。

这节课是体育，耐力训练要绕着操场跑十二圈，差点没把人给跑晕过去。

宋意搭着段嘉衍的肩膀要他和自己一起去买水，段嘉衍摇摇头，说自己热得人快没了，就不同他一起去了。

段嘉衍叼着根草靠在器材室后墙斑驳的树荫下，百无聊赖地等着。周围是仍未散去的学生，打球或者只是闲聊，蝉鸣聒噪，但他心情很好，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提着地上的小石子，甚至哼起了歌。

终于，在他全身要被汗水浸得湿透之前，那个熟悉的身影在视野中出现，穿过喧闹的人群，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路星辞永远是人群的交点，仿佛天生某种特殊的吸引力，每个人都向他送上视线，简单的夏季校服穿在他身上也显得清隽挺拔，他的神情一贯淡然，只是目光在触及树荫下那个身影时，眼底才略过一丝温柔。

“慢死啦路星辞——”段嘉衍抱怨着，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他将双手围成喇叭形状，对着路星辞喊：“我快热死啦！”

“给你。”段嘉衍的催促换来了路星辞买的冰淇淋甜筒，草莓味，还没化。

段嘉衍接过，撕开包装纸，动作十分迅速。甜筒还在冒白气，一口下去，全身的热意都被驱散，草莓甜味在嘴中蔓延，如奶油一般融化。

路星辞看了眼段嘉衍沾着粉色奶油的嘴角，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吃这么快，不怕肚子痛？”

“你懂什么——”段嘉衍哼了一声，伸出舌尖舔掉嘴边冰淇淋融化的痕迹，又满足地张大嘴巴咬了一口。吃得太快，满嘴冰凉，连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段嘉衍一边哈气一边一本正经地解释：“这样才能把全身上下的热气都驱散！”

两人并肩靠在墙上，享受着片刻的闲暇，空气里是夏日的燥热、运动后汗水的咸、冰淇淋的香气。

段嘉衍吃得很专心，腮帮子鼓鼓的，像嘴里塞满粮食的仓鼠。忽然，他感觉路星辞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久久没有移开。他疑惑地侧过头，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路星辞正微微垂眸看着他，目光专注，似乎在打量什么。

干嘛？段嘉衍用眼神询问。

路星辞没说话，伸手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腮帮，然后憋着笑问：“好吃吗？”

段嘉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手护着冰淇淋，将身子微微偏到一边。“你不会想吃冰淇淋吧？”段嘉衍的口腔冰凉，呼出来草莓味的香气，他皱着眉，但却在笑，“想吃为什么不给自己也买一个？哦……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路星辞保持着注视的姿势，人后，非常非常缓慢地，朝段嘉衍靠近。

距离一点点减小，映在墙上的影子鼻尖靠着鼻尖。

段嘉衍的心跳猝不及防地漏了一拍，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什么给堵住。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两人身上落下斑驳摇曳的光斑，路星辞高挺的鼻梁几乎要蹭到自己的脸颊，温热的气息似有若无地拂过自己的唇间。

光天化日之下，这也太那个什么了吧？！！！

段嘉衍感觉一万只羊驼在心中狂奔，耳根“唰”的一下变得通红，就连握着冰淇淋甜筒的手也开始发抖，剩下的冰淇淋慢慢融化，草莓味的奶油淋漓了满手，滑进指缝间。他看着路星辞越来越近的脸，大脑像是被人按下关机键，下意识闭上眼睛，睫毛紧张地颤抖着。

段嘉衍甚至能感受到路星辞此刻的呼吸。

然而，预想中柔软的触感并没有落到自己的唇上。

只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气音般的低笑。紧接着，他手里一轻。

段嘉衍茫然地睁开眼，路星辞已若无其事地正回了身子，而他手中那根没吃完的冰淇淋多了个缺口——肯定是路星辞干的好事！

路星辞慢条斯理地品尝着口中的草莓冰淇淋，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评价：“有点甜了，不过也很好吃。”他看着段嘉衍炸毛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了，用力揉了揉那人的脑袋，故意道：“刚才闭眼干什么？是不是以为我要亲你？”

段嘉衍矢口否认，脸涨得通红，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庆幸还是遗憾，一丝失落闪过眼底。其实他原本想说你是不是吃完了自己的冰淇淋所以想来吃我的，如果得到了肯定回答，他还是会同意让路星辞尝一口自己的冰淇淋。不过——在某个瞬间，他确实以为路星辞是要来和自己接吻的。没能实现，居然还有点……失落？

段嘉衍把头低下去，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嗯？”路星辞还挺少看到这幅表情，有些好奇地将头偏过去，然后轻轻捏住段嘉衍的两颊，让他不得不抬起头和自己对视，将他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压低声音，“小色狼，……被我说中了吗——干嘛这个表情？不想，还是不喜欢？”

“我……”段嘉衍想要为自己辩解，抬起头直直地盯着路星辞的眼睛，不过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唇就被路星辞攫住。

一个带着草莓味的清凉的吻。

段嘉衍手里的半截冰淇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也顾不上心疼，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唇齿间交织的、属于路星辞的清冽气息、还有草莓的味道。他还没回过神，机械的回应着路星辞，阳光晒得他有些发晕，周遭的喧哗和蝉鸣的喧嚣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喘上气，路星辞的呼吸和他一样乱。

路星辞看着段嘉衍有些红肿的嘴唇，笑道：“现在，尝到了。”

“什么？”段嘉衍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脑袋还是晕乎乎的。

“这里，”路星辞伸手指了指段嘉衍的嘴唇，“这里。”

段嘉衍的脸彻底红了，连脖颈也染上绯色，他环顾一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然后才狠狠地瞪了路星辞一眼，虽说是瞪，不过在路星辞亚种同小猫伸爪子无异。段嘉衍猛地推开路星辞，扭头就走，脚步快得像是要逃跑，路星辞看着他那几乎同手同脚的背影，低头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弯腰捡起那根已经化得一塌糊涂的冰淇淋包装纸，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

他快走几步，轻松追上害羞得快冒烟的段嘉衍，无比自然地牵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上课铃声敲响，段嘉衍小小地挣扎了一下，没挣脱，也就由他去了。路星辞的声音带着笑意，奔跑的风将他的声音传进段嘉衍耳中，慢点跑，来得及。段嘉衍嘴角上扬，朝他露出个笑。

夏风燥热，两人却十指紧扣，一同朝教室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