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带着点凉意，从阁楼的雕花窗棂钻进来时，一楼大厅里已经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人。
戴沐白原本是想回十二楼的。他靠着大厅的柱子歇了口气，抬头往楼梯口望了眼——那螺旋楼梯缠在阁楼中央的承重柱上，往上延伸着，灯笼的光落在台阶上，明明还是白天走了无数遍的路，此刻看着却像架通往云端的天梯，每一级都沉得让人挪不开脚。他试着抬了抬腿，膝盖“咔吧”响了一声，后背磨出的红痕被汗浸得发疼，刚往上迈了半级，就觉得眼前发黑，索性一屁股坐回地上，扯过旁边的毯子往身上一盖：“歇了歇了，十二楼爱谁去谁去。”
朱竹清在旁边没说话。她原本该去十一楼，可刚才扶着楼梯扶手试了试，指尖刚搭上冰凉的木头，胳膊就酸得抖了抖——白天扛巨石跑圈时，胳膊一直较劲托着石头，此刻连抬起来都费劲。她看了眼蜷在角落的奥斯卡，又瞥了瞥趴在长桌上的马红俊，最终也挨着戴沐白坐下来，把脸埋在膝盖里，没一会儿就靠着柱子打起了盹。
马红俊是最先“放弃”的。他原本该去十楼，可从空地挪回阁楼时就耗光了力气，刚踏进大厅就往长桌上一趴，肚子贴着冰凉的木头，倒是能缓解点后背的疼。他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句“谁把楼梯修这么高”，就抱着胳膊睡死了过去，连火凤凰武魂残留的暖意都挡不住眼皮沉。
奥斯卡更惨。他该去九楼，却连站都站不稳。最后一根恢复香肠早就吃完了，魂力空荡荡的，像是被人掏走了半条魂环。他挨着朱竹清蜷在角落，把外套脱下来垫在脑袋底下，看着楼梯口叹气——以前觉得九楼不过是几步路的事，今晚却觉得那楼梯比天斗城的城墙还难攀。“明早……让唐三给我多做点肉……”他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也跟着闭上了眼。
一楼大厅的灯笼晃悠悠地照着，四个人横七竖八地躺着，呼吸声粗重又均匀。阁楼外的风掠过树梢，沙沙地响，倒比十二楼、十一楼的房间更让人安心——至少不用爬那“难如登天”的楼梯了。
而此刻的三十六楼主卧，却是另一番景象。
唐三刚给小舞和宁荣荣擦完头发，把毛巾搭在椅背上。小舞蜷在床上，抱着个软枕晃腿，嘴里还在念叨：“戴沐白他们肯定还在爬楼梯吧？刚才从窗户往下看，一楼大厅的灯还亮着呢。”
宁荣荣坐在床边，指尖捻着根蓝银皇的藤蔓玩——是唐三刚才顺手递过来的，翠绿的藤上还带着点露水。“估计是爬不动了。”她轻轻笑了笑，“白天跑了两百多圈，别说爬楼梯了，能挪回阁楼就不错了。”
唐三坐在床沿，替小舞掖了掖被角：“让他们歇着吧。明天……估计更累。”他想起昨晚大师和弗兰德他们凑在一起说话的样子，镜片后的眼睛闪了闪，隐约猜到点什么，却没多说——说了反而让两个姑娘担心。
小舞往他身边凑了凑，把脸贴在他胳膊上：“不管明天累不累，有唐三哥哥在就好。”
宁荣荣也跟着点头，浅蓝的裙摆扫过床沿：“是啊，大不了到时候唐三哥哥再像昨天那样，把我们的石头都捎上。”
唐三笑着揉了揉两人的头发，海蓝色的眸子里映着灯笼的光：“好，都听你们的。快睡吧，明天还得早起。”
两人应了声，乖乖躺下。唐三吹灭了灯，躺在她们身边，听着窗外的风声，手指轻轻搭在小舞的发顶——他能感觉到，楼下大厅里戴沐白他们的呼吸渐渐平稳，而远处四元素学院的方向，也没了动静。夜色总算彻底沉了下来，只等着天光大亮。
第二天的太阳是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催出来的。
戴沐白是被冻醒的。一楼大厅的风钻进来，吹得他一激灵，睁眼就看见奥斯卡正蹲在旁边啃香肠，马红俊揉着眼睛打哈欠，朱竹清已经站在门口，正往空地的方向望。“赶紧走！”戴沐白一骨碌爬起来，后背的疼还在隐隐作祟，却不敢耽误，“迟到了指不定大师又要加罚。”
四人没再提爬楼梯的事，揣着奥斯卡刚做的恢复香肠，匆匆往空地赶。刚转过阁楼的拐角，就看见四元素学院的人也往这边来——火舞正揉着胳膊抱怨，水冰儿跟在旁边低声劝着，玉天心和风笑天勾着肩，脚步也匆匆。
等众人都到了空地，才发现玉小刚早就站在那儿了。可没等众人松口气，目光扫过玉小刚身后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玉小刚身后站着六个人，四大元素学院的院长火云、玉元震、风啸天、水天寒，还有弗兰德和赵无极，六个人都对着他们笑，那笑容落在众人眼里，却比昨天的巨石还让人发慌。
火云叉着腰，脸上的肉跟着笑颤了颤，可眼神里的光却像团小火苗，明晃晃地往人身上燎；玉元震捋着胡子，嘴角弯着，可眉头没松，那模样跟审玉天心时差不多；风啸天抱着胳膊笑，眼角却瞟着众人的腿，像是在估摸着谁跑得慢；水天寒性子温和，笑起来也软和，可指尖凝着点若有若无的寒气，看得人心里发凉。
最吓人的是弗兰德和赵无极。弗兰德背着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嘴里还哼着小调，可那调调听着就像“又要搞事”的前奏；赵无极更直接，咧着嘴露出两排白牙，拳头捏得“咔咔”响，眼神在众人身上扫来扫去，像是在挑先“揍”谁。
“怎么了这是？”马红俊偷偷碰了碰奥斯卡的胳膊，声音压得低低的，“院长们怎么都来了？还笑得这么……瘆人？”
奥斯卡咽了口唾沫，把手里的香肠往怀里塞了塞：“我哪知道……别是昨天咱们跑太慢，大师把院长们叫来‘督战’了吧？”
戴沐白皱着眉没说话，只是后背莫名有点发紧——他太了解赵无极了，这位老师向来“动手不动嘴”，此刻笑得这么“和善”，准没好事。
火舞也往水冰儿身后躲了躲，小声嘀咕：“我爹怎么来了？他不是说今天回学院吗？”
玉天心更是苦着脸——他爷爷玉元震站在那儿，他连腰都不敢直了，更别说偷懒了。
就在众人心里打鼓的时候，玉小刚往前站了一步，清了清嗓子。众人立马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向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昨天跑了两百五十四圈，”玉小刚的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地落在每个人耳朵里，“进度太慢了。所以今天，加个新内容。”
果然要加内容！众人心里咯噔一下。
玉小刚指了指身后的六位院长：“火云院长、玉元震院长、风啸天院长、水天寒院长，还有弗兰德院长、赵无极老师，今天会‘协助’你们训练。”
“协助？”众人都愣了。
“就是在你们跑圈的时候，”玉小刚的嘴角勾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他们会跟在你们后面。要是谁跑得慢了，或者想偷懒……”他顿了顿，没往下说，可意思再明白不过——后面的六位院长，就是来“收拾”跑得慢的。
这话一出，空地上瞬间静得能听见风吹草动。
戴沐白下意识地往后看了眼赵无极，正好对上他“和善”的笑脸，吓得赶紧转回头，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小时候被赵无极“练”过，知道这位老师下手有多狠，哪怕只用三成力，挨一下也够疼的。
马红俊更直接，往奥斯卡身后躲了躲：“不是……跑慢了就挨打？这也太狠了吧！”
火舞也瞪圆了眼睛：“我爹也来？他下手没轻没重的！”她小时候玩火没控制好，被火云揍过一顿，现在想起来还疼。
玉天心苦着脸，看向玉元震：“爷爷，您也来？”
玉元震没说话，只是对着他“和善”地笑了笑，那笑容看得玉天心心里直发毛。
风笑天挠了挠头，看向风啸天：“院长，咱们神风学院不是讲究‘以快取胜’吗？没必要追着打吧？”
风啸天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更“和善”了：“正因为要快，才得逼一逼啊。”
水冰儿轻轻拉了拉水天寒的袖子，小声道：“院长，能不能……轻点？”
水天寒点了点头，可眼神里的光却没软——该下手的时候，他可不会含糊。
弗兰德看着众人慌慌张张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别紧张啊孩子们，我们就是‘帮帮忙’，不会真把你们怎么样的。”
赵无极也跟着接话：“就是！顶多拍一巴掌，让你们跑快点，又不会掉块肉！”
可这话一点没让人安心。众人看着六位院长那“和善”的笑脸，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像是有冷风顺着衣领往里钻。
玉小刚没理会众人的慌乱，指了指旁边的巨石：“该背的石头还得背。唐三，你还是老样子。小舞，宁荣荣，你们俩……”他看向刚从阁楼下来的两人，小舞正扒着唐三的胳膊笑，宁荣荣手里还拿着块没吃完的桂花糕，“你们俩随意，不用跟着跑，在旁边看着就行。”
“好耶！”小舞立马欢呼一声，拉着宁荣荣往旁边的树荫下跑，“我们就坐在这儿看！”
宁荣荣也跟着笑，路过戴沐白身边时，还递给他一块桂花糕：“给，补充点体力。”
戴沐白看着那块桂花糕，又看了看远处虎视眈眈的六位院长，只觉得手里的糕都沉甸甸的。
唐三也没多言，走到那座两百万斤的巨山旁，像昨天一样单手将石头托起，又回头对小舞和宁荣荣笑了笑：“我先去跑了，等会儿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好！”两人坐在树荫下挥了挥手。
看着唐三托着巨山轻快地跑远，再看看身边的巨石，又瞅瞅身后六位“和善”笑着的院长，众人只觉得头皮发麻。
戴沐白咬了咬牙，扛起二十万斤的巨石：“跑吧！总不能等着挨打！”
马红俊也跟着扛起石头，嘴里嘟囔着：“跑快点！跑快点就不用挨揍了！”
奥斯卡和朱竹清也没犹豫，各自扛起石头，跟着往前挪。四元素学院的人也不敢耽搁，火舞咬着牙扛起两万斤的巨石，水冰儿、玉天心、风笑天也跟着动起来。
刚跑出去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六位院长跟上来了！
赵无极走在最前面，拳头捏得“咔咔”响，对着马红俊的后背就虚晃了一下：“小子，跑快点！没吃饭啊？”
马红俊吓得一哆嗦，赶紧把魂力往腿上涌，速度瞬间快了半分。
弗兰德则追着戴沐白，手里还拿着根小鞭子似的藤蔓，时不时往他身后晃一下：“戴沐白！腰挺直了！别像只斗败的老虎！”
戴沐白咬着牙，把邪眸白虎的魂力催到极致，脚步也加快了。
火云追着火舞，嘴里哼着：“丫头，平时在家不是挺能跑吗？今天怎么慢了？”说着就往她后背拍了一下——没用力，却吓得火舞尖叫一声，跑得更快了。
玉元震跟在玉天心身后，没说话，只是眼神沉沉地看着，玉天心跑得后背冒汗，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风啸天追着风笑天，还时不时吹个小风，撩得风笑天头发乱飞，只能咬着牙往前冲。
水天寒跟在水冰儿身边，指尖的寒气时不时飘过去，水冰儿打了个哆嗦，脚步也不敢慢。
空地上瞬间热闹起来。扛着巨石的少年少女们往前跑，身后六位院长“和善”地追着，时不时虚晃一下、拍一巴掌，惊得前面的人嗷嗷叫，速度却比昨天快了不止一倍。
树荫下，小舞和宁荣荣看得直笑。小舞指着被赵无极追得嗷嗷叫的马红俊，笑得直拍手：“你看马红俊！跑得多快！”
宁荣荣也笑着点头：“还是大师有办法，这样一来，说不定今天就能跑完剩下的圈数了。”
远处，唐三托着巨山跑了个来回，正好看见这热闹的一幕，海蓝色的眸子里也漾开了笑意。他放慢脚步，等跑近了，对小舞和宁荣荣喊：“等会儿跑完了，我给你们做冰镇绿豆汤！”
“好呀！”两人异口同声地应着。
阳光越发明媚，空地上的脚步声、惊叫声、院长们的“和善”提醒声混在一起，伴着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成了道热热闹闹的风景。谁都知道身后的“追打”是假的，可那股子“跑慢了就挨揍”的紧张劲儿是真的，脚下的步子也就跟着快了——毕竟，谁也不想成为第一个被“拍”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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