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玻璃窗上,像有人拿铁砂拍打城市的脸。
医院走廊的灯是惨白的,一盏接一盏,延伸进没有尽头的冷。消毒水味浓得呛人,混着走廊尽头垃圾桶里发馊的饭盒气味,钻进鼻腔,让人想吐。
病房里,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嘀——嘀——”声。心电图的绿线微微起伏,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熄。
护士掀开帘子进来,看了眼床头卡:「流木,23岁,急性心肌炎,合并肺水肿。」
她低声对家属说:「现在只能靠呼吸机维持,能不能醒,看命。」
家属没说话。
或者说,根本没人站在床边。
手机静静躺在床头柜上,屏幕裂了一道缝,像是被人狠狠摔过。锁屏壁纸是一张合照——男生穿着白衬衫站在樱花树下,女生靠在他肩上笑,阳光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金粉。
照片右下角,时间显示:**去年4月3日,晴。**
而此刻,那部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微信弹出一条新消息:
「流木,我们分手吧。
你太累了,我也累了。
别再联系我了。」
发送人:**程野。**
消息发出时间:**23:57。**
病房外,雨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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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
流木还在赶最后一班地铁。
她背着双肩包,手里拎着便利店买的关东煮,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手机一直在响,是程野的未接来电,第17个。
她没接。
地铁车厢空荡荡的,只有她和一个戴耳机打游戏的年轻人。窗外隧道飞速后退,灯光拉成一条条虚影。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微信对话框还停留在三天前的最后一句话:
**程野:「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流木:「等项目结束。」**
**程野:「你每次都这么说。」**
她叹了口气,把手机塞进包里。
关东煮的汤洒了一点在裤子上,她皱眉,掏出纸巾擦。这时,包里另一部旧手机震动了。
那是她爸妈给她买的备用机,平时几乎不用。
她拿出来一看,是母亲的未接来电,连续五个,最近一个在十分钟前。
她回拨过去。
电话响了三声,接通了。
母亲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爬出来的:「木木……你爸……走了。」
流木的手猛地一抖,关东煮“啪”地掉在地上,汤汁溅了一地。
「什么……你说什么?」
「心梗……抢救了两个小时……没救回来。」
她站在地铁车厢里,周围忽然安静得可怕。连游戏少年的耳机漏音都消失了。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地铁到站,门开了。冷风灌进来,吹得她浑身发抖。
她没下车。
她站在原地,像被钉住。
手机里,母亲还在哭:「你爸最后一句话是……‘别让木木知道得太突然’……他怕你撑不住……」
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一团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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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请了假,赶回老家。
葬礼办得很仓促。父亲走得突然,连遗嘱都没留。母亲坐在灵堂角落,眼神空洞,像一尊泥塑。
亲戚们来来往往,说着“节哀”“保重身体”,可眼神里全是算计。大姑拉着她问:「你爸的房本在哪?」「养老保险有没有留钱?」
她一句话没说。
晚上,她翻父亲的抽屉,想找点遗物。在最底层,摸到一个牛皮纸信封。
打开一看,是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小女孩,站在海边。女人笑得灿烂,小女孩举着风车,眼睛弯成月牙。
背面写着一行字:「给木木,妈妈很想你。」
流木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照片。
她妈……不是她妈?
她翻出户口本,盯着自己的出生信息。母亲栏写着“周玉兰”,可这张照片上的女人,分明不是她记忆里的模样。
她拨通母亲电话:「妈,我是不是……收养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终于,周玉兰说:「你三岁那年,亲妈出车祸死了。你爸把你抱回来养的。他从没想过要告诉你……怕你觉得自己是外人。」
流木挂了电话。
她坐在父亲的床上,抱着那张照片,一整夜没睡。
天亮时,她做了决定:辞职,回老家,陪母亲。
她给程野发了条微信:「我可能不回去了。」
对方秒回:「你说过项目结束就回来。」
她回:「我爸走了。」
对方停了几分钟,回:「节哀。但工作不能丢吧?你不是说要买房吗?」
她盯着那句话,心一点点冷下去。
她删了他的微信好友。
然后,她开始交接工作。
可就在她准备提交离职申请的那天晚上,胸口突然剧痛,像被人拿刀捅了一下。
她倒在地上,呼吸困难,冷汗浸透睡衣。
邻居发现不对,叫了救护车。
送到医院,医生说是过度疲劳+情绪应激+长期熬夜引发的急性心肌炎,再晚半小时,人就没了。
她被推进ICU时,意识模糊,最后记得的画面,是护士剪开她手腕上的红绳——那是父亲去年生日送她的,说能保平安。
而此刻,在城市的另一端。
程野正坐在公司年会的庆功宴上,手里举着香槟,笑容灿烂。
朋友拍他肩膀:「流木呢?不是你女朋友吗?怎么没来?」
他耸耸肩:「分了。她太作,动不动就说要回老家,耽误我升职。」
朋友笑:「那你现在自由了啊。」
他点头:「嗯,轻松多了。」
他举起酒杯,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朋友圈瞬间刷屏:「程野单身了!」「新晋项目主管,事业爱情双丰收!」
没人知道,就在他发朋友圈的那一刻,流木正在ICU里,签下自己的病危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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