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饭桶耷拉着尾巴，可怜兮兮地围在自己饭碗前呜呜地低吟着，又好笑又可怜。
其实，柳姨不会做饭倒也在情理之中。
想当年，柳姨只是她母亲楼云凤身边的一个贴身婢女，名唤含蓉。自幼便与楼云凤形影不离，同吃同住，两人之间情谊深厚，情同手足。
以柳姨这般的身份，平日里只需悉心伺候好主子，哪里用得着去学习操持饭食。
反倒是柳叔，往昔曾在那规矩繁多的御膳房当过差，后来不知因何缘故蒙冤受屈，成了阉人，而后被调配至楼云凤身边听候差遣做事，也正是借着这样的机缘巧合，结识了柳姨。
想到这，她打着哈欠重新坐回了躺椅上，只有饭桶还在呜呜地叫着。
前世种种好似大梦一场，又好似她曾有一缕魂魄在人间浑浑噩噩的走了一遭，明明像这样身前有人护，身后有人疼，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的生活过去也曾感受过，可现在却只觉得所有的景和人，都像是久别重逢一般。
用过午膳之后，她又回到了躺椅上，整整一个下午，她要么帮着柳姨做些杂务，要么带着祁云璟在庭院里放纸鸢，要么逗弄逗弄饭桶。
过去，她久居宫中，只觉得过去曾认为枯燥乏味的生活，从柳庄被血洗的那一刻起，就变得遥不可及。
重活一世，如今的她反倒认为，像这般只做一介平民百姓，不为权势之威所胁迫，不为朝堂纷争所烦扰，恰恰是她过去求之不得的生活。
*
傍晚，寒风在暮色的笼罩下肆虐，她收完衣裳，屋外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她趴在窗前，寒风拂过，冷冽的雾气裹挟着水珠吹在脸上，凉意唤回了几分清醒。
……顾长留还在那里吗？
顾长留这个人可怜又可恨，可怜是因为他母亲早逝，他孤苦伶仃一个人蝇营狗苟于世间，在武安侯府活得不如一条狗，可恨是因为他视人命于草芥，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薄情寡义，自私自利。
其实说到底，她与顾长留相比，不分上下。
祁婉合上了窗，内心斟酌了好半晌，还是决定去淮水河畔看看，只是看看，看看他是死是活，看看他有没有被哪个倒霉蛋救走，都傍晚了，她就不信那么大个人不可能不会被救走。
于是，她随手从门边拿起了一把殷红色的油纸伞，和一盏油灯，打开门走了出去，“柳姨，我出去一趟！”
“出去？”含蓉从后院探出了个头，问道:“笙笙，天都黑了，出去干嘛呢？你柳叔都快做完饭了。”
“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踩着湿漉漉的路面而行，脚下发出的声音似乎也透着粘滞，耳畔里皆是滴答滴答的雨声。
若是顾长留没有被人救走，若是他还活着，那她怎么办？
一脚把他踹回河里，还是装作没看见，若无其事的回家？
在良心的驱使下，她选择了后者。
油灯的烛火被夜里的寒风吹得摇曳不止，淮水河里冒着冷气，越是靠近河边，越是寒冷，祁婉拢了拢披在身上的狐裘，举着油灯四下打望着，正庆幸他被人救走时，一瞥眼，突然在角落的一个草丛里发现了一个狼狈不堪的少年。
只是此刻的他，却与过去不同，过去他下半身是泡在水里的，还是她去拉他上岸的，而这次是他自己爬了上来。
原来他有能力自己爬上来啊……
祁婉撇了撇嘴，她早该猜到了，在这么大冷天里，能泡在水里一天都不死的，不是这个人皮有多厚，而是吃了什么药物能让人暂时感知不到寒冷，反而体内还是暖洋洋的。
这种药她过去曾听过，世人管它叫做“炽丹”，能让人暂时感知不到寒冷，不过这种东西在境内少见得很，仅有的几十余枚还是北蛮进贡来的。
老侯爷血战沙场多年，侯府有这些东西也不稀奇。
祁婉缓缓蹲了下来，随意捡了根枯枝戳了戳趴在地上的少年，“喂，小白眼狼，还活着吗？活着就吱一声。”
趴在地上的少年仍旧一动不动的。
“不会死了吧？”
祁婉屈指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她不懂这方面的知识，但她能清楚的感受到从他鼻息处传来的微弱气流。
还活着，那……把他丢这？
可良心实在过意不去。
若是带回去吧，他又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指不定哪天就把他们给卖了。
正当她纠结万分之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笙笙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祁婉闻声眼睛一亮，起身看向来人，“江羡，你来的正好，我送你个人。”
“……啊？……人？”
江羡脚步一顿，微微张着嘴，神情茫然了好一会儿。
“对啊，刚捡的，还热乎着的。”祁婉不紧不慢的从衣袖中拿出一方帕子擦拭着方才拿枯枝的手，还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俗话说得好，行善积德，福泽自来，今日你把他背回家救了他一命，说不定来日他拿命救你于水火之中。”
这话说出来，祁婉自己都不信。
江羡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既然笙笙姐让我带回去，那我就带回去吧。”
“真听话，来，我帮你一起拖回去。”
江羡怔了怔，这个“拖”字，愣是让他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迟钝道:“……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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