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恩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座奢华公寓的。

没有眼泪，没有哀求，她只是挺直了背脊，拖着虚软的身体，像个游魂一样，跟着祥叔走进了电梯，走出了那扇曾经象征着她“新生”和“依靠”的大门。

祥叔递给她一个简单的行李袋，里面装着她来时那身普通的衣物和一些基本用品，还有一部不属于她的、款式老旧的手机

万能客串程小姐，好自为之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神里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没有接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麻木地接过行李袋，转身，融入了城市冰冷的夜色中。

身后的公寓大楼灯火璀璨，如同遥不可及的星辰。而她，再次被抛回了泥泞的地面。

没有回头路。

她在附近找了一家最便宜的连锁酒店，用身上仅有的现金开了一个房间。狭窄、潮湿、带着霉味的房间，与马嘉祺那里恍若两个世界。她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终于支撑不住，缓缓滑坐在地。

没有开灯，黑暗中，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余光，勾勒出她惨白而麻木的侧脸。

马嘉祺最后那句“什么都不是了”，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严浩翔冰冷的嘲讽。

宋亚轩虚伪的温柔。

王铭和白莲莲恶心的嘴脸。

还有父亲那场可能并非意外的车祸……

恨意，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冰冷麻木的躯壳下疯狂涌动、灼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焚毁！

她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感，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

不能崩溃！

她还没有报仇！她还没有让那些伤害她、背叛她、抛弃她的人付出代价！

马嘉祺说她毫无价值？说她愚蠢？

好！那她就证明给他看！证明给所有人看！她程恩妤，不是任人摆布的玩物！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拉开廉价的窗帘，让外面混乱的光影彻底照亮她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睛。

首先，是王铭和白莲莲！

这对狗男女，是这一切的开端！必须让他们先付出代价！

她拿出那部老旧的手机，开机。里面只有一个联系人——王铭。显然是祥叔或者马嘉祺“贴心”地为她准备的。

她看着那个名字，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扭曲的弧度。

很好。

不是要把她“还”给王铭吗？

那她就如他们所愿，好好地“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王铭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王铭不耐烦又带着一丝警惕的声音

万能客串喂？谁呀？

程恩妤是我

程恩妤的声音平静得出奇，听不出任何情绪。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王铭惊疑不定的声音

万能客串程恩妤？！你怎么用这个号码？你这几天死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你……

程恩妤我回来了

程恩妤打断他连珠炮似的质问，语气依旧平静

程恩妤有些事想跟你谈谈

程恩妤谈？谈什么？

王铭的语气充满了怀疑和不耐烦

万能客串我告诉你程恩妤，你别又想耍什么花样！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突然失踪，坏了我们多少事！

程恩妤关于西区项目，还有……你一直想找的我爸留下的那些东西。

程恩妤我可能……知道点什么。而且，我好像惹了不该惹的人，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她刻意模仿着以前那种依赖他、寻求他保护的语气，将“线索”和“求助”捆绑在一起。

果然，电话那头的王铭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

万能客串你说什么？！你知道那些档案在哪？！你惹了谁？是不是那个姓马的？！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急切、贪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程恩妤电话里说不清楚

程恩妤适时地表现出恐惧和犹豫

程恩妤明天下午，老地方，‘时光’咖啡馆见。就你一个人来，别告诉白莲莲……我，我现在只相信你了……

她故意提起白莲莲，再次加深他们之间的裂痕。

王铭果然立刻上钩

万能客串行！明天下午三点，‘时光’咖啡馆！我等你！恩妤，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他的语气瞬间变得“温柔”而“可靠”，仿佛之前那个抱怨、怀疑的人不是他。

挂了电话，程恩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冰冷的算计。

她知道王铭绝对不会一个人来，他肯定会带上白莲莲，或者至少会告诉她，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和“坦荡”，同时也能多一个人质和筹码。

而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需要让他们同时出现，需要亲眼看到他们因为猜忌和贪婪而丑陋的嘴脸！

接下来，是丁程鑫。

这个恶劣的妖孽，把王铭当玩具耍，间接也把她拖入了更危险的境地。他不是喜欢玩吗？那她就陪他玩一把大的！

她拿出自己原本的手机（幸好她偷偷藏了起来），点开了丁程鑫的微信（之前酒会上他强行加的她）。她斟酌着用词，发送了一条消息。

【丁先生，冒昧打扰。关于王铭明天下午与您的会面，我想您或许会对他准备呈交给您的“投名状”的真实性，以及他背后可能存在的其他心思，感兴趣。如果方便，可否在您与他见面后，给我五分钟时间？我想，我手里有您会感兴趣的东西。】

她的话说得模棱两可，既点出了王铭的“投名状”（暗示她知道内情），又暗示王铭可能不老实，最后抛出一个模糊的“感兴趣的东西”作为诱饵。

她知道丁程鑫这种性格，绝不会放过任何有趣的可能。哪怕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他大概率也会同意。

果然，几分钟后，丁程鑫回复了，只有一个简短的：

【哦？有点意思。时间地点我定，等我消息。】

程恩妤看着屏幕，冷冷地勾了勾唇角。

最后……是马嘉祺。

想到这个名字，她的心依旧会条件反射般地抽痛，但很快就被更强烈的恨意和不甘所取代。

他不是认为她毫无价值，是个可以随意丢弃的麻烦吗？

不是认为她离了他就一事无成吗？

那她就偏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搅动风云！偏要让他知道，她这颗他亲手抛弃的棋子，也能反过来将他一军！

她不知道马嘉祺对西区项目到底有多大图谋，但严浩翔显然很在意。如果……如果她能通过搅乱王铭和丁程鑫的会面，间接影响到这个项目，哪怕只是掀起一点小小的波澜，是否也能多少触及到马嘉祺的利益？哪怕只是让他感到一丝不快，也足够了！

她要让他知道，抛弃她，是他犯下的一个错误！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成型。

她要用自己作为诱饵，将王铭和白莲莲引出来，激化他们的矛盾。

她要利用丁程鑫的玩心，破坏王铭的“投名状”，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还要借此，向所有轻视她、利用她的人证明——她程恩妤，不是那么好惹的！

至于后果？

她现在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好怕的？

大不了一死！

但在死之前，她也要拉着那些伤害她的人，一起下地狱！

她走到浴室那面布满水渍的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眼神狠戾、脸色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自己。

程恩妤程恩妤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一字一顿地说道

程恩妤记住这一刻。记住这被抛弃、被践踏的滋味。

程恩妤从今往后，你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程恩妤你的命，你自己挣！

程恩妤你的仇，你自己报！

她拿起酒店那劣质的塑料梳子，用力梳顺有些凌乱的长发，整理好身上廉价的衣服。

虽然身处泥泞，但她的脊梁，不能弯。

夜色深沉。

城市另一端的顶层公寓书房内，马嘉祺站在落地窗前，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却没有抽。

他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程恩妤入住的那家廉价酒店外部的实时监控画面，以及她刚刚拨出和接收的所有通讯记录的摘要。

祥叔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低声汇报

万能客串已经按您的吩咐，将人‘送走’。她联系了王铭，约定明天下午见面。也……联系了丁少

幽深的眼眸里，冰封之下，是无人能窥见的、汹涌的暗流。

他缓缓抬起手，将烟蒂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动作优雅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

马嘉祺盯着

他最终只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万能客串是

祥叔躬身，悄然退下。

书房里再次只剩下马嘉祺一人。他依旧站在窗前，如同凝固的雕像，只有紧抿的薄唇和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了一丝极不明显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

网，已经撒下。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落入网中的，究竟会是谁。

弃子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