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切断后，游戏舱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设备低沉的运行嗡鸣和洛晞自己尚未平复的心跳声。
“不会了。” “有我在。跟着就行。”
那两句简短的话，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冰冷外壳下偶尔泄露的这点温度，比直白的强势更让人心慌意乱。
她发了一会儿呆，才慢慢退出游戏舱。双脚踩在公寓冰凉的地板上，却感觉不到多少凉意，脸上依旧烧得厉害。
经过那扇紧闭的隔音门时，她的脚步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现在，她似乎有点明白这道门的意义了——或许不是为了隔绝她，而是为了隔绝他自己某些可能失控的瞬间。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她去厨房倒了杯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能浇灭心底那点陌生的燥热。
就在这时，公寓大门的智能锁传来轻微的识别声。
洛晞握着水杯的手一紧，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是时绪。他回来了。
他的游戏仓不在公寓里。
他脱下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薄外套，随手搭在玄关的衣架上，身上只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一丝夜风的微凉气息。
看到站在厨房门口的洛晞，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很快又自然地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还没睡。”他开口，声音听起来和游戏里有些微不同，褪去了电流的质感，更真实的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嗯，喝了点水。”洛晞有些局促地握紧了杯子。
时绪“嗯”了一声，走向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给自己也倒了杯水。他喝水的样子很干脆，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侧脸线条在厨房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没那么冷硬。
两人隔着中岛台，一时无话。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安静。
洛晞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握着水杯的手上，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就是这双手，在游戏里操控着致命的臂刃，也能在现实中……做出那碗卖相普通却热气腾腾的面。
“刚才……”时绪忽然放下水杯，目光看向她，打破了沉默。他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顿住了，只是看着她。
洛晞的心提了起来，以为他要提游戏里她害他死掉的事情，连忙道歉：“对不起！刚才在游戏里是我失误，连累你了……”
时绪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会道歉这个。他打断她，语气平淡：“那个没事。”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微微偏开，似乎落在中岛台光滑的表面上，声音比刚才低了些：“是之前……草丛，和墙上。”
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点不自在？甚至带着点极难察觉的懊恼？
“可能……”他斟酌着用词，语速比平时慢，“体感太真实，吓到你了。”
他这是在……为游戏里的“壁咚”和更早的草丛贴近解释？甚至……道歉？
洛晞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他。
时绪的目光却有些飘忽，没有直视她，耳根处似乎……泛起了一点极淡的、几乎看不分明的红晕？但很快就被他侧头的动作掩饰了过去。
“以后会注意。”他最后总结道，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调，却莫名让人觉得有点……笨拙的真诚。
洛晞看着他这副与游戏里杀伐果断截然不同的模样，心底那点慌乱和窘迫奇异地消散了大半，反而生出一种想笑的冲动。她连忙低下头，掩饰性地喝了口水。
“没……没关系。”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我知道……是战术需要。”
“战术”两个字似乎戳到了时绪某个点，他抿了抿唇，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饿不饿。”
话题转得有点生硬。
洛晞摇摇头：“不饿。”
时绪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中岛台面上敲了敲，像是在思考下一步该做什么。这种略带无措的沉默，出现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反差。
他忽然抬眼看向客厅那边巨大的落地窗。夜色已深，城市灯火璀璨。
“要去看星星吗。”他没头没尾地忽然来了一句。
“啊？”洛晞没反应过来。
时绪已经径直走向了客厅的落地窗。那里有一个延伸出去的巨大露台。他按下墙上的一个按钮，露台的玻璃顶棚和侧面的遮光帘缓缓无声滑开，夜风瞬间涌入，带着凉爽的气息。
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下，露台仿佛悬于星空之上。
他真的走了出去，站在了露台边缘。
洛晞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夜风拂面，带着初秋的凉意，吹散了她脸上最后一点燥热。抬头望去，由于楼层极高，光污染减少，竟然真的能看到稀疏的星辰，点缀在墨蓝色的天幕上。
时绪就站在她身边不远处，双手插在裤袋里，仰头看着夜空。侧脸线条在星辉和远处城市霓虹的映照下，显得柔和了许多。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并肩站着，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久到洛晞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
他却忽然低声说，声音融在夜风里，有些模糊：“小时候，觉得星星很远。”
洛晞侧头看他。
他依旧看着天空，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像是在回忆什么。
“后来发现，”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有些东西，比星星还难碰。”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洛晞从未听过的、极淡的落寞和……孤独？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国服野王，也不是那个能动用军用系统和顶级律师的神秘男人。他就像一个……迷路了很久，找不到归途的普通人。
洛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泛起细密的酸疼。
她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沉默再次降临，却不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宁静。
“冷吗。”他又忽然问，转过头来看她。夜风吹起了她几缕发丝。
“……有一点。”洛晞老实回答，抱了抱手臂。
时绪看着她，沉默了两秒，然后脱下了自己身上的那件黑色衬衫，里面只剩下一件贴身的白色工字背心，勾勒出结实漂亮的肌肉线条。
他把还带着体温的衬衫递给她，动作依旧有些生硬，但不容拒绝：“穿上。”
洛晞看着那件衬衫，又看看他只穿着背心、暴露在夜风里的上身，脸颊又开始发热：“不用了，你……”
“我不冷。”他打断她，直接把衬衫塞进了她手里，触感微凉而光滑，却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
然后，他转回身，继续看着夜空，只留给她一个挺拔却莫名显得有些孤直的背影。
洛晞捏着那件柔软的衬衫，上面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她之前从未察觉过他抽烟）和体温。
她慢慢地把衬衫披在了肩上。宽大的尺寸几乎将她整个包裹，温暖的体温严密地贴着她的皮肤，驱散了所有寒意。
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和悸动，将她紧紧包围。
她看着他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稀疏的星空。
忽然觉得，那些遥远的星星，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触碰了。
至少此刻，她站在这里，披着他的衣服，站在他身边。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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