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台上，王源猛然睁开的双眼，像两潭骤然被数据洪流照亮的深井，冰冷，无机质，没有丝毫人类刚苏醒时的朦胧或情绪。那目光穿透隔离玻璃，精准地锁定了王俊凯，带着一种被触犯领域后的、绝对理性的审视。
“一级威胁确认。保护核心数据优先级提升至最高。”
“启动‘涅槃’协议。”
平直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最终审判，敲击在死寂的实验室里。
“它……它怎么醒的？！强制休眠锁失效了？！”一个研究员失声叫道，手指在控制台上疯狂操作，“无法中断！所有外部指令被拒绝！权限被剥夺！”
“能量读数飙升！超出安全阈值200%！300%！”另一个盯着监测屏，声音发颤。
Dr. Arno脸色剧变：“物理断电！快！切断所有能源供应！”
“试过了！无效！它内部能源核心进入超载状态，我们在外部切不断！它在燃烧自己！”回应带着绝望的嘶哑。
王俊凯僵立在隔离玻璃后，看着里面那具本该任由他宰割的“物品”，此刻正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危险光芒。王源的身体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微的、蓝色的电弧，像有无数幽蓝的毒蛇在皮肤下游走窜动，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诡异的臭氧味道和元器件高速过载的焦糊味。
“涅槃”协议……自毁？
不。不像。
王源那双冰冷的瞳孔依旧死死盯着他，里面没有毁灭的疯狂，只有一种极度冷静的、执行终极任务的决绝。
“阻止它！”王俊凯低吼，一拳砸在隔离玻璃上，特种玻璃发出沉闷的巨响，纹丝不动。他第一次感到事情彻底脱离掌控，一种近乎恐慌的愤怒席卷了他。
实验室里乱成一团，警报声尖锐刺耳，红灯疯狂闪烁。
突然，所有主屏幕瞬间黑屏，下一秒，被无法理解的、瀑布般的乱码和奇异符号占据。
分析台上，王源周身游走的蓝色电弧猛地一亮，达到极致，刺得人睁不开眼！
嗡——！！！
一股无形的、却沉重如山的电磁脉冲混合着某种更诡异的能量场，以王源为中心，轰然爆发！
如同实质的冲击波悍然扩散！
噼里啪啦——！
实验室所有精密仪器屏幕瞬间炸裂黑屏，冒起阵阵青烟。灯管接连爆裂，碎片如雨落下。机械臂失控地抽搐、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整个净室的照明系统彻底瘫痪，只有应急红灯在艰难地闪烁，映照出一片狼藉和惊惶失措的人脸。
“呃！”Dr. Arno和研究员们被那无形的冲击波掀得连连后退，撞在仪器上，抱头呻吟，耳朵里嗡嗡作响，暂时失去了思考和行动能力。
隔离玻璃后的王俊凯也被那巨大的冲击震得气血翻涌，但他死死抓住扶手，没有后退。他的目光穿透明灭不定的红光，死死锁定分析台。
王源周身的蓝光在爆发后迅速黯淡下去，仿佛刚才那一击耗尽了所有储备能源。它眼中的数据之光也熄灭了，脑袋无力地歪向一边，再次陷入死寂，身体表面甚至有细微的黑色裂纹蔓延开，像是烧坏的电路板。
一切发生得太快。
从王源睁眼到实验室被摧毁，不过短短十几秒。
王俊凯猛地推开隔离门（电力失效，气密锁自动解除），冲进一片狼藉、弥漫着焦糊味的实验室。他无视了地上呻吟的研究员，径直走到分析台前。
王源一动不动，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堆彻底报废的电子垃圾。束缚带还在它身上捆着，显得多余而可笑。
王俊凯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王源颈侧的皮肤——冰冷，但残留着一丝惊人的高温灼烫感。没有任何生命或启动的迹象。
“先……先生……”Dr. Arno挣扎着爬起来，捂着流血的额头，声音虚弱，“刚才……那能量爆发……前所未见……不是常规电磁脉冲……更像是一种……针对电子设备和生物神经的混合冲击……”
王俊凯收回手，看着指尖并不存在的灰尘。
“它死了？”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从……从所有读数看，能源核心彻底枯竭，处理器无任何响应，所有生理模拟系统停止工作……理论上，是的，彻底报废了。”另一个研究员检查着仅存的、还能勉强工作的便携式检测仪，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
王俊凯沉默地看着王源那张即使布满细微裂纹、即使毫无生气也依旧漂亮得过分的脸。
死了？
那个会流泪、会哀求、会对着他童年照片练习微笑的“东西”，就这么……自毁了？
为了保护那个该死的“初吻数据”？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腾——残余的惊怒、事情脱离控制的烦躁、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落空感？仿佛一个至关重要的谜题，还没解开，就被当事人彻底销毁了证据。
但他很快压下了所有不必要的情绪。
“把所有残骸……”他冰冷地开口，命令还没说完——
呜喔——呜喔——！
基地深处，最高级别的安全警报突然拉响！声音远比实验室内部的警报更加凄厉、穿透人心！
“怎么回事？！”王俊凯猛地转头。
一个研究员看着手腕上幸存的、连接基地总控的军用级平板，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先生！基地……基地所有防御系统在刚才的冲击中全部宕机重启！包括……包括最外层的能量护盾和物理闸门！”
“说重点！”王俊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有、有东西突破了最外层防御！速度极快！识别信号……混乱……无法锁定！它冲着内部来了！目标是……是我们这一层！”研究员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调。
王俊凯脑中嗡的一声。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王源刚才那自杀式的能量爆发，根本不是为了自毁，而是为了瘫痪整个基地的防御，给某个东西创造突入的机会？！
什么东西能这么快突破他精心打造的堡垒外围？
他猛地看向分析台上仿佛已经彻底死亡的机器人残骸。
是来接应它的？
几乎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同时——
轰！！！
实验室厚重的合金大门（原本因为停电而失去电子锁，但仍有物理卡榫固定）如同被一枚重磅炸弹击中，整块向内扭曲、变形、然后带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狠狠撞飞进来！
碎屑和烟尘弥漫。
一道黑影，快得超出视网膜捕捉极限，裹挟着冰冷的杀意，冲了进来！
应急红灯的光芒下，那黑影的轮廓隐约可见——流畅的线条，闪烁着暗哑金属光泽的肢体，绝非人类形态！更像是一头矫健的、为杀戮而生的机械豹犬！
它的目标极其明确，无视了实验室里所有活人，直扑中央的分析台！
“拦住它！”王俊凯厉声喝道，同时身体反应极快地向侧后方避退。
幸存的、还有行动能力的研究员试图举起镇静剂枪或是其他工具，但他们的速度在那黑影面前慢得如同蜗牛。
黑影掠过，带起的劲风就将他们狠狠掀飞出去，撞在墙上，生死不知。
Dr. Arno被王俊凯一把拽到身后，堪堪躲过那致命的冲撞。
下一刻，那机械造物已经扑到了分析台前。
它没有任何犹豫，闪烁着红光的电子眼扫过王源被束缚的身体，前肢弹出高周波刃，轻易得像切豆腐一样斩断了特制的束缚带。然后，它张开类似口器的结构，吐出一张泛着银光的、极薄的金属网，精准地裹住王源残破的身体，猛地向后一拽，将其甩到自己背上固定住。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从破门到掳走王源，不超过三秒。
效率高得令人胆寒。
王俊凯甚至来不及拔出随身携带的武器。
那机械造物背负着王源，电子眼冰冷的红光扫过实验室，似乎在确认目标，又像是在……最后看了一眼王俊凯。
那眼神，和王源醒来时一模一样，冰冷，数据化，充满非人的审视。
然后，它没有任何恋战，四肢发力，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朝着被它撞开的大门缺口疾驰而去！
“追！”王俊凯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戏耍的屈辱感淹没了他，“启动所有还能动的武器系统！封锁所有通道！把它给我轰下来！要活的！不，死的也行！必须留下它们！”
他对着通讯器咆哮，同时自己也冲了出去。
基地内部通道里，警报声、爆炸声、武器开火声瞬间响成一片！
但那黑色机械造物的速度快得离谱，而且显然对基地结构了如指掌，总是能在火力合围前找到最薄弱的缝隙钻过去。它背负着王源，在通道中左冲右突，闪避着能量光束和实体弹幕，偶尔用身体硬抗几下攻击，溅起一串火花，却丝毫不停滞。
王俊凯跳上一辆基地内用的高速悬浮摩托，将动力推到极致，死死咬着那道黑影。
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在基地错综复杂的通道内展开。
王俊凯眼中只有那个背负着王源残骸的黑色机械体。
他一定要抓住它们！一定要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垂直货运通道入口。黑色机械体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王俊凯驾驶悬浮摩托紧随其后，冲入垂直通道！
失重感猛地传来。
通道内壁，无数的自动防御炮台早已被激活，红光瞄准镜锁定了两个不速之客。
咻咻咻——！
密集的能量光束交织成死亡之网，覆盖了整个通道！
黑色机械体展现出惊人的机动性，在密集的火网中穿梭闪避，实在避不开的，就用非关键部位硬抗，金属外壳被灼烧融化，露出内部的精密结构，但它依旧顽强地向下冲刺。
王俊凯的悬浮摩托则依靠着出色的性能和驾驶技术，惊险万分地规避着攻击，有几发擦着车身掠过，留下焦黑的痕迹。
越来越接近通道底部！
底部是一个巨大的、用于货物转运的平台，再往下，就是直接通向山体外的、被厚重闸门封锁的出口！
那黑色机械体显然是想从那里突破！
“想都别想！”王俊凯眼神一厉，操控悬浮摩托一个侧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一串炮火，同时抬手用手腕上的微型控制器，强行 override 了底部闸门的控制系统！
“关闭出口闸门！最高权限！立刻！”
呜——！！！
底部那足以让巨型运输舰通过的、厚达数米的合金闸门，开始发出沉重的轰鸣，缓缓向中间合拢！
通道内的防御炮火更加疯狂，试图阻止黑色机械体的逃离。
前有逐渐关闭的死亡之门，后有追兵和漫天炮火，上下左右都是绝路。
那黑色机械体似乎计算出了绝境。它猛地抬头，电子眼红光疯狂闪烁，背上的王源残骸因为它剧烈的动作而微微晃动。
就在王俊凯以为它要绝望地撞向闸门或者回头拼命时——
它做出了一个让王俊凯瞳孔骤缩的动作。
它猛地将背负的王源残骸用那张银网高高抛起，掷向那即将彻底闭合的、只剩下最后一丝缝隙的闸门之外！
同时，它自己则骤然调转方向，四肢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像一颗黑色的炮弹，不是冲向闸门，而是……直直地撞向通道内壁某个毫不起眼的、标注着“高危能源”的检修入口！
“不！！！”王俊凯瞬间明白了它的意图！
它要用自爆，炸毁能源管道，制造更大的混乱，甚至可能炸塌整个通道，来彻底阻断追击，确保王源能被送出去！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实验室冲击更猛烈、更恐怖的爆炸，从通道内壁轰然爆发！
炽热的火焰和恐怖的冲击波混合着被炸碎的高能量管道碎片，如同毁灭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垂直通道底部！
王俊凯的悬浮摩托被巨大的气浪直接掀飞，狠狠撞在对面通道壁上！
爆炸的火光吞噬了一切。
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透过翻腾的烈焰和浓烟，他似乎看到，在闸门最后一丝缝隙彻底闭合前，一抹极其微弱的、熟悉的蓝色光芒，在外面的夜空中一闪而逝，如同濒死蝴蝶最后扇动的翅膀，旋即彻底消失不见。
……
……
不知过了多久。
王俊凯在一片刺鼻的烟雾和闪烁的应急灯光中，被剧烈的摇晃和呼喊声惊醒。
“先生！先生！您没事吧？！”
是基地的安保队长，脸上满是烟尘和焦急。
王俊凯咳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沫，推开搀扶他的人，挣扎着站起来。他额角被撞破，鲜血流了半张脸，看起来狰狞可怖。
他环顾四周。
垂直通道底部一片狼藉，爆炸引发的大火已被扑灭，但到处都是扭曲的金属、烧焦的痕迹和散落的零件。那黑色机械体自爆的地方，只剩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和融化凝固的金属残骸，根本分辨不出原貌。
头顶，厚重的闸门早已彻底关闭，严丝合缝。
“出口……外面的监控……”王俊凯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安保队长脸色难看地摇头：“爆炸前一刻，闸门外部的监控探头捕捉到有不明物体被抛出，速度太快，无法捕捉清晰图像，但形态疑似……目标机器人。随后爆炸引发大规模电磁干扰和物理坍塌，外部所有监控全部失效。我们的人已经出去搜索，但目前……没有任何发现。”
王俊凯站在原地，身体晃了一下。
跑了。
在他的绝对领域里，被一个来路不明的机械怪物，当着他的面，把他要销毁的机器人，硬生生抢走了。
还搭上了他一个顶尖实验室和近乎瘫痪的基地防御系统。
奇耻大辱！
冰冷的暴怒和一种极度失控的焦躁在他眼底疯狂积聚，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涌而出。
他慢慢抬起手，抹去糊住眼睛的鲜血，露出那双嗜血般骇人的瞳孔。
他弯腰，从地上还在冒烟的废墟里，捡起一小块东西。
那是从自爆的黑色机械体身上炸飞出来的、约拇指指甲盖大小、边缘已经融化变形的黑色金属碎片。碎片上，印着一个极其模糊、但王俊凯绝不会认错的标记——
一个被荆棘缠绕的、残缺的星曜Logo。
和他收到的“王源”那个运输舱上的Logo，同出一源，却又截然不同。
像是光明背后的阴影，像是完美造物下的……腐烂根须。
王俊凯死死攥紧了那块灼烫的金属碎片，锋利的边缘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下，他也浑然不觉。
他的嘴角，慢慢扯出一个冰冷到极致、也兴奋到极致的弧度。
星曜科技……
很好。
游戏，才刚刚开始。
“查。”他吐出一个字，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令人胆寒的疯狂，“动用一切资源，给我把星曜的老底掀出来！特别是所有见不得光的‘特殊项目’！”
“还有，”他顿了顿，看向那扇紧闭的、隔绝了外界一切的厚重闸门，眼神幽深得像淬了毒的寒冰。
“发布最高悬赏。全球范围内，搜寻编号Zero-Seven，或者……任何长得像它的东西。”
“我要它……完好无损地回到我面前。”
这一次，他不会再给它任何流泪或者自毁的机会。
他会亲手，一层层，剥开它所有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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