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停电的瞬间,尖叫和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乐园里炸开。原本有序的人群瞬间崩溃,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黑暗中推搡、奔跑。
“别挤!”
“妈妈——!”
“往哪走啊?!”
冰冷的雨水和彻底的黑暗放大了所有恐惧。占卜社的五人几乎在瞬间就被惊慌失措的人潮冲散。
陆星言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侧面撞来,他踉跄几步,再抬头时,身边尽是陌生的、写满恐惧的脸孔,叶鹿洁活力满满的身影,苏晓锦带着香气的裙角,云初安静的身影,夏岳那总是带着点嘲弄笑意的声音……全都不见了。
冰冷的、粘稠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实质般挤压着他的胸腔。童年被遗忘在雨夜的记忆碎片,养老院走廊近在咫尺的咀嚼声,所有关于黑暗的恐怖想象瞬间复苏,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几乎要瘫软下去,胃部一阵痉挛。
他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手臂,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醒。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像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陆星言,怕黑,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
“我们需要做的,是一起慢慢克服它。”
夏岳的声音,冷静而稳定,如同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颗星,穿透了他几乎要被恐惧吞噬的意识。
他以前一直逃避。逃避黑暗,逃避病痛,逃避因心脏病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逃避那个酗酒的、让他无力改变的母亲。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注定被这些恐惧折磨,永远无法战胜。
但现在……一股莫名的怒火,如同黑暗中点燃的野火,猛地从心底窜起!
凭什么?凭什么他要一直活在恐惧里?凭什么他不能像夏岳那样,在任何绝境中都保持着思考和行动的能力?
夏岳能做到的,他陆星言也可以!
这念头如同强心剂。他死死抓着自己的胳膊,抖如筛糠,却大睁着眼,不再试图蜷缩,而是死死盯着脚下被雨水打湿、反射着微弱天光的地面,强迫自己辨认方向。眼泪因为生理性的恐惧和精神的极度紧绷,啪嗒啪嗒一滴滴砸在地上,但他没有发出一点呜咽。
他跟着那些尚有方向感、朝着附近建筑物涌动的人群,一步一步,僵硬地,却坚定不移地向前挪动。他在成长,在破碎的恐惧中,强行拼凑出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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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初在混乱初起时,便敏锐地脱离了人流最汹涌的主干道。她如同暗夜中的精灵,悄无声息地闪入了一个挂着“员工通道,游客止步”标识的、相对僻静的角落。
这里没有惊慌的游客,只有一片死寂。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闭上眼睛,试图通过冥想,将感知扩散出去,探查这片混乱的根源。
然而,她“看”到的,却是一片令她心悸的景象。
以她为中心,庞大的乐园范围内,代表生命与活动的“人气”正在飞速流逝、消散,如同退潮般涌向几个固定的出口方向。按照这个速度……不久之后,这片区域将彻底空无一人。
但这怎么可能?乐园有上万游客,就算有疏散,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如此……彻底!
除非……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在加速这个进程,或者说,在清理场地。
这片即将到来的“空无一人”的死寂,比眼前的黑暗和混乱,更让她感到一种深沉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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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岳被人群裹挟着,发现自己被挤到了“恐怖医院”主题鬼屋的入口附近。不少慌不择路的游客正试图躲进这座看起来坚固的建筑物里避雨和寻求安全感。
就在鬼屋那布满“血迹”和“抓痕”的门廊阴影里,她看到一个身影正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那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年轻女人,长发如瀑,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她五官的精致和皮肤的白皙。她穿着一条昂贵的连衣裙,此刻却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夏岳挑了挑眉,在这种环境下还能注意到美女,她觉得自己这乐子人的本性也是没救了。她走过去,蹲下身,用她那种带着点痞气的、试图安抚的语气搭讪:
“嘿,美女,一个人?别怕,这估计就是临时跳闸。”
那美女抬起头,露出一张我见犹怜的脸,眼睛红红的,像受惊的小鹿,声音带着颤音:“我……我在找我男朋友……他刚才……刚才一乱就不见了……我找不到他……我好怕……”
哦,美丽废物。夏岳心里给她贴了个标签。正想着是继续逗逗她还是干脆走人。
一个身材高大壮硕、浑身肌肉虬结的男人猛地从旁边冲了过来,一把将那个美女紧紧搂在怀里,语气焦急又带着责备:“小未!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找你找疯了!”
那美女立刻像找到主心骨一样,埋在男友怀里嘤嘤哭泣起来。
壮汉抬头,警惕地看了夏岳一眼,眼神不善。
夏岳耸耸肩,表示无害。看着那对“美女与野兽”组合相互搀扶着消失在通往鬼屋深处的黑暗里,她扶了扶眼镜。胆怯,生活无法自理的巨婴……却有着出来寻找男友的勇气? 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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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鹿洁紧紧拉着哭哭啼啼的苏晓锦,凭借着“人形GPS”的直觉,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
“呜呜……鹿洁……我好怕……鞋子都湿了……妆肯定也花了……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啊……”苏晓锦一边抽泣一边抱怨,声音断断续续。
“别怕别怕!我们找个地方躲雨,等电来了就好了!”叶鹿洁虽然自己也心慌,但还是强作镇定地安慰好友,同时努力辨认着方向。
她们拐过一个堆满装饰性南瓜和骷髅的角落,想找一个干燥的避雨处。
突然,苏晓锦的脚踢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她下意识地用手电筒模式已经失效的手机屏幕微光往地下一照——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几乎能刺破耳膜的尖叫,从苏晓锦喉咙里爆发出来!
微光下,一具穿着云端乐园工作人员制服的尸体,正面朝下趴在水洼中。暗红色的血液正从他身下缓缓蔓延开来,与雨水混合,染红了一大片地面。他的后脑勺上,有一个清晰的、令人胆寒的凹陷。
叶鹿洁也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捂住嘴,才没有跟着叫出来。她死死抓住几乎要晕过去的苏晓锦,全身冰凉。
死……死人了?!
就在这时,一个同样穿着工作人员制服、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从另一条小路匆匆跑过,看到她们和地上的尸体,脸色一变,脚步却没停,只是快速而低沉地扔下一句:
“别待在这儿!危险!我去塔上的电路中心看看能不能恢复供电!”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朝着远处那座在黑暗中如同巨人般沉默耸立的白色瞭望塔方向,狂奔而去。
只留下两个惊魂未定的少女,和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在这死寂的、被雨水浸泡的乐园一角。
黑暗,愈发深沉。危机,已然降临。
【本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