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的老式轿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仿佛一艘在波涛中挣扎的小船。窗外的景色从城市的轮廓逐渐变为荒芜的山林，天色也愈发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下来，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闷。
“这路可真够呛，”司机爷爷紧握着方向盘，眉头拧成了疙瘩，“这要是下了雨，泥泞起来，咱们可就真被困在这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喽。”
他话音刚落，几滴冰冷的雨点就“啪嗒”砸在了挡风玻璃上。
叶鹿洁担忧地看着窗外：“不会真下大吧？”
苏晓锦已经抱紧了她的限量款小包，小声抱怨：“这什么鬼地方啊……”
夏岳没有参与抱怨，她看似随意地靠着车窗，目光却锐利地扫过窗外每一个岔路口和标志性的景物，指尖在膝盖上无声地轻点，像是在绘制一幅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地图。
陆星言坐在她旁边，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微微晃动，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他偷偷看了一眼夏岳沉静的侧脸，心里那份因为让她放弃古堡参观而产生的愧疚，此刻被眼前这糟糕的路况和诡异的气氛放大了数倍。
当那座古堡在盘山路尽头显现时，恰好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昏暗的天幕。
刹那间，所有人都看清了它的全貌——
高大、漆黑，像一头蛰伏在群山之中的沉默巨兽。哥特式的尖顶直指压抑的天空，而从一楼到四楼，所有能看到的窗户，都紧紧地拉着厚重的暗红色窗帘，密不透风，窥不见一丝内部的景象。
“我的……妈呀……”苏晓锦倒吸一口凉气。
车子最终停在了古堡那扇沉重的、带有繁复铁艺雕花的对开大门前。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穿着笔挺黑色燕尾服、瘦削得像根竹竿的男人站在那里。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标准而缺乏温度的微笑。
“欢迎各位光临血月古堡，我是管家，艾斯。”他的声音如同他的外表一样，干涩而精准。
众人跟着艾斯管家走进古堡。与外部阴森的印象截然不同，一楼大厅竟布置得异常温馨。温暖的炉火在巨大的壁炉里跳跃，驱散了外面的寒意和潮湿。墙壁上是深色的木质护墙板，沙发上铺着厚厚的天鹅绒毯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柴和……某种陈旧香料的味道。
一台老式的拨片机正在角落里悠悠地播放着一首旋律优美却带着异域感的古典乐曲。
“是瑞典语。”云初忽然轻声说，她感觉眼前的炉火光芒有些晃动，视野边缘像是蒙上了一层极淡的薄雾，她将此归咎于从明亮处骤然进入昏暗环境的不适。
炉火旁，一张摇椅上，坐着一位老妇人。她的面容因松弛和深刻的皱纹而显得有些扭曲甚至恐怖，双眼空洞无神地望着炉火，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对来客毫无反应，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这位是古堡的女主人，我的雇主，安娜夫人。”艾斯管家语气平淡地介绍，“她年事已高，身体不便，请各位见谅。”
晚餐在长长的橡木餐桌上进行。烛光摇曳，银质餐具闪闪发光，桌上摆满了丰盛得有些不真实的食物——烤得恰到好处的肉类、新鲜欲滴的蔬菜、浓稠的汤羹和散发着诱人香气的主食。
“哇！这也太丰盛了吧！”叶鹿洁惊叹，试图活跃气氛。
苏晓锦也暂时忘记了恐惧，小口品尝着，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艾斯管家：“艾斯先生，这些都是您准备的吗？太厉害了！”
艾斯管家微微躬身：“能招待客人是我的荣幸。”
夏岳安静地吃着，目光却不时扫过大厅的布置，眉头微蹙。她并没有表现出预想中探索古堡的兴奋，反而带着一种审视的凝重。
饭后，艾斯管家提议带大家参观一下古堡。
“这边请，请注意脚下。”艾斯管家举着一盏复古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在走廊的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陆星言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贴在夏岳身后，眼睛死死盯着她的后脑勺，仿佛那是黑暗中唯一的浮木。他不敢去牵女孩子的手，只能拼命抑制住自己想要抓住什么的冲动。
走廊墙上挂着一些肖像画。云初的目光掠过一幅描绘着安娜夫人从年轻到年老各个阶段的组画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感觉画中那双眼睛，无论哪个年纪，都仿佛穿透了时光，正无声地、牢牢地锁定着自己。
“这些是夫人珍贵的回忆。”艾斯管家适时地解释。
夏岳在一张泛黄的、写着“低年级绘画比赛一等奖”的奖状前停下，奖状边缘贴着一个小男孩模糊的照片。“艾斯，古堡里除了夫人真的吗没有其他人了吗？”她状似无意地问。
艾斯管家答非所问：“夫人很喜欢孩子，这是她一位早逝侄孙的遗物。”
夏岳心中疑窦丛生。一个孩子的奖状被珍藏，但整个古堡却找不到任何其他属于男性或小孩的生活痕迹？
“艾斯先生，这里……好像没有电？”苏晓锦看着墙壁上古老的烛台和油灯，好奇地问。
“是的，小姐。”艾斯管家平静地回答，“古堡维持着古老的传统，我们认为火光更能带来安宁。也正因如此……”他的声音略微压低，带着一丝警示的意味，“请各位务必保管好火种，夜晚不要让自己完全陷入黑暗。”
他们路过一道狭窄、盘旋向上的楼梯，楼梯口被一条厚重的天鹅绒绳索拦住。
“那是通往四楼的楼梯，”艾斯管家的语气不容置疑，“四楼年久失修，非常危险，请绝对不要上去。”
就在这时，走廊深处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东西落地的声响。
陆星言本就紧绷的神经如同被拨动的琴弦，艾斯管家突然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的动作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他短促地惊叫一声，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一把死死抓住了身边夏岳的胳膊，整个人吓得直打哆嗦，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背景的古典音乐都仿佛停顿了一瞬。
夏岳被他抓得一怔，第一反应却不是甩开，而是迅速环顾了一下其他人，快速问道：“都没事吧？”确认其他人无恙后，她才看向吓得快缩成一团的陆星言。
陆星言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触电般松开手，脸颊烧得通红，语无伦次地道歉：“对、对不起！夏岳……我……我不是故意的……”
叶鹿洁和苏晓锦都看傻了。云初也微微侧目。
艾斯管家像是没看见这场小骚动，继续用他那平稳的语调说：“请不必担心，古堡古老，时常有些……自然的声响。”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如果夜晚在房间外听到任何呼唤您名字的声音，请务必不要回应，也不要开门查看。”
他带着众人来到二楼的客房区。 “二位的房间是相邻的。夜晚如果感到不安，可以互相照应，但请尽量不要在走廊长时间停留。”
他指向两个房间：“这里有两间客房，一间是双人床房，一间是两张单人床。请问如何分配？”
“我和云初一起！”叶鹿洁立刻举手，她可不敢一个人睡。
苏晓锦看向夏岳，又看了看还在窘迫中的陆星言，撇了撇嘴，默默往叶鹿洁身边挪了挪。
夏岳看了看这阵仗，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陆星言，对艾斯管家说：“我和他一间吧，两张单人床的那间。”
“夏岳？！”陆星言猛地抬头，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和一丝慌乱。
夏岳扶了扶眼镜，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你刚才吓成那样，一个人睡，万一晚上听到点什么，是打算哭到天亮还是直接从窗户跳出去？”她顿了顿，看向艾斯管家， “顺便问一下，窗户……没问题吧？”
艾斯管家脸上那标准化的笑容似乎扩大了一些：“请放心，虽然景色单调，但窗户都很牢固。只是切记，无论看到窗外有什么，都不要开窗。”
他将两把沉重的黄铜钥匙分别交给叶鹿洁和夏岳。
“祝各位，一夜好梦。”
【本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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