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是侵了蜜的匕首。
它不是液体,是凝固的夜。盛在杯里,是一盏暗红的、流动的深渊。
灯光坠入其中,被吞没、扭曲,折射出一种幽邃的、不属于人世的光泽,像沉睡野兽的瞳孔。指尖轻触杯壁,一丝沁凉便蜿蜒而上,预告着内里蕴藏的火。
举杯轻旋,那红便沿着弧壁爬升,留下稠密的“泪痕”,是它苏醒的足迹。气息率先溢出,是挣脱桎梏的魂灵——熟透的莓果轰然坠地的甜郁,橡木桶深处沉睡经年的木质的暖香,还有一丝极隐秘的、如同被遗忘在旧书页中的烟草与皮革的颓唐。
饮下它。起初是柔软的绒布包裹舌尖,继而是一种锋利的酸度划开味蕾,最后,才是那庞大而复杂的暖意轰然升起,从喉间直抵四肢百骸,催开皮肤下无声的焰火。
它让喉舌沉默,却让血液歌唱。
自那头困兽弥留,那抹血红,就狠厉地刻印在了中也的后半生。
他的墓碑里没有自己糜烂苦闷的尸体灵魂,只有沁甜的红,那红,是沉淀的残夕,是干涸的血迹,是所有浓烈的情感最终回归于沉默的颜色。
他的灵魂体是酒状的,那是一封没有文字的遗书,呼吸,氧化,变幻容颜,回顾——初识的奔放、中段的挣扎、尾韵的绵长与苍凉。
他被困在化开的记忆深处,每次融化的炙热温度欲高,他就混杂着冰激凌的残渣向下缓缓沉淀,他本可以逃,可是逃走又能如何呢,昔人已永不复回,再怎么辗转反侧也难以安眠。
炙热流动的晴日,掩盖住他的清泪,闪烁着阳光里的星星。
炙烤的夜,中也覆盖薄茧的纤长指节附上柔和轮廓的清颜,胡乱地抹了一把滚烫而粘稠的血液,在他白净的脸上漾开,纂刻,狠划出几道血淋淋的玫瑰花,红艳蕴藏浓重腥味的死亡之花。
岁月不败美人,他的脸流经沉寂迸裂出新生的春明,芳香馥郁。
钴蓝眸宛如一颗色泽绮丽的蓝玻璃珠,在月色与腥风血雨间揉碎出清秀的光芒,是深冬里失眠了的风喃吧,经过沉淀愈发似诱人的蓝果。
反射出死亡之涯的脸,太宰治纤长睫毛下的泪水是甜的,他是带着愉悦之意离开这个世界的。
他最真诚的微笑让中也看见之后久久不能平复心情,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就如此欢愉吗?
还是说终于离开了我呢……
中原中也自嘲地将唇角弯起一个弧度,太宰治就是个混蛋而已,死掉了,他还乐得清净。
他是失足闯入边境的迷羊,无人见他,无人念他,无人知他。
无言面对这个已死之人。
他就被套上了新首领的身份,一辈子也取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