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银幕上光影变幻，英雄正在经历低谷，配乐低沉而压抑。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影院后方那道视线，比任何银幕上的反派都更具实质的威胁性，像冰冷的蛛丝黏在背上。
梓木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剧情里，偶尔为紧张的剧情屏住呼吸，或者小声咀嚼着爆米花。她放松的姿态，和我绷紧的神经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维持着专注看电影的姿态，眼角余光却时刻留意着后方那个模糊的轮廓。他没有离开，也没有找座位坐下，就那么站着，像一尊凝固在阴影里的雕像。这是一种无声的施压，他在告诉我：我看到了，我知道你在做什么。
这正合我意。
电影过半，剧情迎来一个小高潮，激昂的音乐掩盖了细微的声响。我凑近梓木，低声说：“我去下洗手间。”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睛都没离开银幕。
我站起身，刻意从另一侧的过道往后走，绕开了郭铭站立的位置。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随着我移动。
洗手间里空无一人，冰冷的白炽灯光照亮了瓷砖，显得格外寂静。我打开水龙头，掬起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过于清醒的头脑冷静下来。镜子里的人，眼神里有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厉。
该来的总会来。
果然，没过一会儿，门被推开。郭铭走了进来，脸上那点惯常的假笑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审视的、带着隐隐怒意的平静。他走到我旁边的洗手池，却没有开水龙头，只是透过镜子看着我。
“电影好看吗？”他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还不错。”我关掉水，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同样透过镜子回视他，“你没看？可惜了。”
“是挺可惜。”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里没有一点笑意，“本来以为能有个伴一起看。”
“计划赶不上变化。”我把纸团扔进垃圾桶，转过身，正面看着他，“就像你以为能轻易挑拨离间一样。”
空气瞬间凝滞。洗手间的灯光在他眼中投下冰冷的反光。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是一种带着讥诮的了然：“林向，我倒是小看你了。装得挺像那么回事。懦弱，冲动，没脑子……演技不错。”
“比不上你。”我迎着他的目光，“温和，体贴，善解人意……你的人设立得才叫完美。可惜，纸包不住火。”
“火？”他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玩火会自焚的。你以为这点小把戏就能改变什么？梓木很单纯，也很心软，今天你能把她哄回去，明天呢？你觉得在她心里，是你这个阴晴不定的青梅竹马可靠，还是我这个处处帮她的新朋友可信？”
他在试图激怒我，想让我重现“之前”的失控。
但我只是笑了笑，甚至带着点怜悯：“郭铭，你搞错了一件事。我和她之间的事，从来都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评判可信度。你得到的，不过是你趁虚而入偷来的那点注意力和同情，现在，游戏结束了。”
他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最后那点伪装也消失了，露出底下赤裸裸的恶意和掌控欲：“结束？我说了才算。我们走着瞧。”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有其他观众进来了。
郭铭瞬间收敛了外泄的情绪，脸上又重新挂起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面具，甚至对我点了点头，仿佛我们只是偶遇寒暄了两句，然后自然地转身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刚才那一瞬间，他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远比“上一次”任何一次冲突都要强烈。这不是少年人之间简单的嫉妒和争强好胜，那里面有一种更偏执、更不容忤逆的东西。
回到放映厅，梓木小声问：“怎么去那么久？”
“碰到郭铭了，聊了两句。”我轻描淡写地说，坐下。
她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当然什么也看不到：“他也来了？这么巧？”
“嗯，是挺巧。”我没有多说。
电影的后半段，我似乎看得更投入了，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内心的警报从未解除。郭铭没有再现身，但他留下的那句话，像一颗埋在未来的炸弹。
散场时，灯光大亮。人群熙熙攘攘地往外走。梓木还在兴奋地讨论着剧情结局，眼睛亮晶晶的。
刚走出放映厅，就看到郭铭站在不远处的人群里，正笑着和几个同班同学说话，神态自若，仿佛洗手间里那段对话从未发生。他看到我们，很是自然地抬手打了个招呼：“嗨，梓木，林向，电影果然很棒吧？”
那语气熟稔又友好。
梓木有点不好意思，大概想起了之前差点答应跟他来看的事，点了点头：“嗯，很好看。”
“那就好。”他笑容温和，目光转向我，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林向，你后来没事吧？下午看你心情很糟糕的样子，我还挺担心的。”
高手。轻描淡写，就把下午刻意误导梓木、又跑来挑衅我的行为，包装成了关心。如果我此刻表现出任何一丝敌意，在梓木和同学看来，都会是我不知好歹，情绪不稳定。
“没事了。”我也扬起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甚至比他的更显得真诚几分，“多谢关心。就是点小误会，说开了就好。对吧，梓木？”
我把话题抛给梓木，亲昵又自然。
梓木立刻点头，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嗯！”
郭铭的笑容不变，但眼神几不可查地暗了一瞬。他旁边的同学插话：“什么误会啊？”
“没什么。”我和郭铭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说完，我们对视了一眼。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闪过。
同学觉得无趣，又聊起了别的。
我们两拨人随着人流一起往影院外走。郭铭很自然地和梓木并肩，聊着电影里的细节，言谈风趣，逗得梓木偶尔发笑。我落后半步，看着他的表演，心里冷得像冰。
走到路口，该分开了。郭铭笑着和我们道别，转身离开前，最后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了丝毫伪装的温度，只剩下冰冷的、宣战般的意味。
他知道我知道他的真面目。
我也知道他知道我知道了。
这场戏，必须演下去，直到一方彻底出局。
夜风吹来，带着凉意。梓木推着车，心情似乎完全好转了，还在哼着电影里的曲子。
“林向，”她忽然说，“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告诉我吗？别让我猜，也别让别人……有机可乘。”她声音轻轻的，带着试探。
我看向她，夜色中她的眼睛很亮。
“好。”我郑重地点头，“我尽量。”
这是我对她的承诺，也是对我自己的鞭策。未来的路不会平坦，郭铭的报复只会更隐秘、更狠毒。但至少这一刻，我守住了最重要的东西。
而战斗，才刚刚进入更危险的深水区。我攥紧了车把，目光投向郭铭消失的黑暗街角。
下一次，他会从哪里攻过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