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砸在巷口的铁皮棚上,像谁在天上敲鼓。
我缩在KTV后巷的纸箱堆里,头发湿得贴在脸上,指尖发麻。怀里死死抱着一只破旧的泰迪熊,熊耳朵缺了一块,是我七岁那年他亲手缝的。
手机震动,锁屏弹出一条推送:少帅寻妻第五天#再登热搜榜首。
我冷笑,划开屏幕。
视频里,沈知衡一身墨色长衫,站在沈公馆门前,眉眼冷峻如刀削。记者围着他追问:“沈少帅,林晚舟第五次逃跑,您还找吗?”
他抬眸,目光直直刺进镜头:“她不是逃,是迷路了。我等她回家。”
我猛地把手机扣在膝盖上,呼吸一滞。
迷路?我从七岁被他家抱养,十四岁订婚,二十岁成婚,三年五次逃跑——哪一次不是清醒地、决绝地、头也不回地奔向自由?
可他总说,我在“迷路”。
巷子深处传来脚步声,我屏住呼吸。皮鞋踩在积水里,声音沉稳,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我攥紧泰迪熊,几乎要咬破嘴唇。
那人影停在巷口,撑伞立着,身形修长,肩线笔直。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没进来。
只是静静站着。
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我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直到他低沉的声音穿透雨幕:
“晚舟,你小时候最怕打雷。每次雷响,都抱着熊钻我被窝。”
我浑身一颤。
“现在呢?是不是也怕?”
我没动。
他轻轻笑了声,伞微微倾斜,露出半张脸——沈知衡。
他居然……亲自来了。
“你藏在这儿,是想让我全城搜?还是,想看我跪着求你回去?”
我咬牙,终于开口:“我不想见你。”
“可我想见你。”他声音很轻,“每一次你跑,我都来找。第五次了,林晚舟,你累不累?”
我猛地抬头,雨水糊了视线:“累?你懂什么叫累?你把我关在沈公馆三年,连出门买杯奶茶都要报备!你把我当老婆,还是当金丝雀?”
他沉默。
良久,他低声道:“我不是关你。是怕你再被人抢走。”
我愣住。
“七岁那年,你被拐走三天,我疯了一样找。找到你时,你蜷在桥洞下,手里还抱着这只熊。”
我低头,熊耳朵上的针脚歪歪扭扭——是他七岁时笨拙缝的。
“从那天起,我就发誓,绝不再让你离开我视线。”
我冷笑:“所以你就用婚姻绑住我?”
“不是绑。”他往前一步,伞移到我头顶,“是守。我守了你十三年,晚舟。”
我呼吸一滞。
十三年。
从他七岁抱着浑身是伤的我回沈家,到如今他二十七岁,掌权半壁江山,身边女人无数,却始终只等我一人。
我曾以为,他娶我,是因为家族联姻。
可现在,我忽然不确定了。
手机又震。
是闺蜜阿阮发来的消息:【晚舟!你快看新闻!沈知衡刚刚在记者会上宣布——他要退隐政坛,只做你的丈夫!】
我瞳孔骤缩。
退隐?
他可是北地最年轻的少帅,手握军政大权,一句话能调动千军万马。
他说退就退?
我猛地抬头,盯着他:“你疯了?”
他淡淡一笑:“我没疯。我只是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比权力重要。”
我心口发闷。
他伸手,想碰我脸。
我猛地后退,撞翻纸箱,熊掉进水坑。
他弯腰捡起,拧干水,轻轻放回我怀里。
“晚舟,你跑第五次了。这次,我不找了。”
我一怔。
“我要等你回来。”
他转身,伞面划过雨幕,背影决绝。
我站在原地,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衣领,冷得刺骨。
可心,却烫得发疼。
巷子外,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离。
副驾上,副官低声问:“少帅,真不带她回去?”
沈知衡望着后视镜里那个湿透的身影,指节捏得发白:“带回去,她只会再跑。这次,我要她自己走回来。”
“可她要是不回来呢?”
他闭眼,嗓音沙哑:“那我就一直等,等到她愿意喊我一声‘阿衡’。”
三天后,我躲在城南旧巷的一间民宿。
阿阮来看我,一进门就嚷:“你知不知道沈知衡干了什么?”
我正泡脚,头也不抬:“他又上热搜了?”
“何止!”她把平板摔我面前,“他把沈家军权交给了堂兄,自己搬进了你小时候住的南巷老宅!还开了家奶茶店,招牌叫‘晚舟最爱’!”
我脚一滑,差点打翻盆。
“他还……在店里放了张你的照片,写着‘寻妻启事:会喝芋圆波波,爱穿白裙子,怕打雷,但总装勇敢’。”
我眼眶一热。
阿阮盯着我:“晚舟,你真打算躲一辈子?”
我没说话。
可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沈知衡……到底在想什么?
他明明可以强硬带我回去,可以封锁全城通缉我,可以动用家族势力逼我就范。
可他没有。
他选择退让,选择等待,选择……用最笨的方式,等我回头。
我翻出手机,点开他微博。
最新一条动态,是一张老宅院子的照片。
配文:【她小时候说,这棵槐树开花时,像下雪。今年花开了,她没来。】
照片里,槐树满枝白花,风一吹,花瓣纷飞如雪。
我盯着那树,忽然想起十四岁那年。
我偷跑出沈公馆,在槐树下哭了一夜。
他找到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脱下外套裹住我,背我回去。
那晚,他肩膀被雨淋透,发着高烧,却还笑着说:“晚舟,别怕,我背你,比伞大。”
我眼眶彻底红了。
阿阮轻声问:“你还记得他给你起的名字吗?”
我一怔。
“不是林晚舟。是你本名——沈晚。”
我呼吸一滞。
沈晚。
他一直叫我晚舟,可我的本名,是沈晚。
因为,从他把我抱回沈家那天起,他就当我是他的妹妹,他的家人,他的……命。
“他从来没把你当外人。”阿阮说,“可你,一直把自己当逃兵。”
我低头,手指摩挲着泰迪熊的破耳朵。
原来,十三年来,逃的那个人,一直是我。
五天后,我站在南巷老宅外。
奶茶店就在巷口,招牌亮着暖黄的光。
我推门进去。
铃铛轻响。
柜台后,沈知衡正在煮茶,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侧脸沉静。
他抬头,看见我,手一抖,茶勺掉进锅里。
“你……来了。”
我站在门口,声音很轻:“你开奶茶店,就为了等我?”
他低头捞勺,嗓音稳得不像话:“顺手。”
“退隐军政,也是顺手?”
“嗯。”他抬眼,目光灼灼,“顺手把心也交了。”
我鼻子一酸。
“沈知衡,你为什么……从来不拦我?”
他放下勺,走过来,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将我笼罩。
“拦得住人,拦不住心。”他低声道,“我要的,不是你被迫留下。是你愿意,喊我一声‘阿衡’。”
我抬头,望着他深邃的眼。
十三年。
他守我长大,护我周全,纵我任性,等我回头。
而我,却一次次把他推开。
“阿衡。”我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梦。
他呼吸一滞。
“我……回来了。”
他猛地将我拉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窒息。
“晚晚……”他声音发抖,“这次,别再跑了。”
我埋在他肩上,眼泪无声滑落。
窗外,槐花飘落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