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第一次主动

高二（一）班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教室是2*3*2、横七竖五的布局。

右边第三排靠过道的位置，许诺正低头演算着一道物理竞赛题，眉心微蹙，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右边最后一排，则是另一番景象。温初晴被男女主角暧昧期的推拉甜得心里直冒泡。笑了半天，她忽然叹了口气，坐直身子，心里那股被小说勾起来的、想要正经谈个恋爱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提到谈恋爱，温初晴脑海里第一个蹦出的人是许诺，学习好，长得帅，没有和一个女生有过绯闻！简直就是小说男主嘛！

她左右看了看。同桌祁安正把手机塞在摊开的语文书上面，手指飞快地戳着屏幕，估计又在玩钢琴键，眉头拧着，一副认真的样。坐在温初晴前面一排的林妄更绝，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右边靠墙老师看不到的耳朵上还戴着蓝牙耳机。

温初晴伸出脚，在前面林妄的椅子腿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

“哎哎哎，”她压低声音，又用手肘撞了撞旁边的祁安，“你们别玩了，问你们个事儿。”

林妄猛地一激灵，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慌忙把耳机拿下来，一脸懵地回头：“我靠…晴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老师来了。”

祁安也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往抽屉里塞，抬头发现虚惊一场，没好气地瞪她：“温初晴你有病啊？正关键时刻！啥事？”

温初晴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罕见的认真：“就是……那什么，怎么追人啊？我想谈恋爱了，认真的那种。”

祁安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重新把手机摸出来，语气戏谑：“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温大小姐鱼塘不要了？你这消息放出去，得有多少人心碎啊？”

“滚蛋！”温初晴捶了他一下，“我跟你说认真的！再说，谁有鱼塘了！”

林妄瞬间清醒了，睡意全无，转过身扒着椅背，兴奋地压低声音：“谁啊谁啊？快说！哪个班的？我们认识吗？居然能让我们晴姐想‘认真’了？”

温初晴被俩人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耳朵尖微微发红：“哎呀还没谱呢！就是先问问方法！我……我这不没经验嘛！”

祁安手指划拉着手机屏幕，头也不抬，语气有点酸：“没经验？那个体育生，还给你写情书呢，还有上学期天天课间跑来问你要不要喝奶茶的那个……你这经验可比我们丰富多了。”

温初晴被噎了一下，有点恼羞成怒：“那能一样吗！都是他们自己凑过来的，我就普通回句话而已！算了算了，不问你们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林妄你继续睡你的，祁安你游戏迟早被封号！”

祁安“呵呵”笑了一下：“我这单机游戏还能封号？”

她气呼呼地从抽屉里拿出《五三》，用力地翻开，假装要开始学习，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祁安和林妄对视一眼，撇撇嘴，一个重新开始游戏，一个戴上耳机继续打盹。

温初晴的目光飘过前面几排黑压压的后脑勺，最终落在右前方第三排那个清瘦的背影上。

许诺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桌上的资料，偶尔抬手写几个公式，姿态沉静得像一幅画。窗外的光落在他细碎的黑发和握着笔的干净手指上。

温初晴看着看着，心里那点念头又顽固地冒了出来。

她压根没仔细回想过为什么许诺没有一个绯闻，也压根没注意过许诺拒绝过多少女孩的示好，她只凭一股劲儿，带着《五三》就溜了过去。

“许诺同学，”她声音放得轻软，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困扰，手指点了点书上的一道题，“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这道题……你能帮我看看思路吗？我卡了半天了。”

话音落下，以许诺为中心，周围一小片区域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附近几个正在窃窃私语或者写题目的同学动作都顿住了，眼神在她和许诺之间来回扫。

谁不知道许诺是块冰？别说给你讲题了，就是老师让他帮忙给同学讲题，他都能用最简短的“没空”、“不会讲”搪塞过去。

上次有个喜欢他的女孩鼓起勇气问他一道数学题，他连眼皮都没抬，直接一句“问老师”就给堵了回去，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这温初晴是撞邪了，还是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敢来问这祖宗题目。

就在大家都等着看温初晴怎么被冻回来，甚至有人已经准备好看好戏的表情时——许诺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他抬起头，目光先落在摊开的书上，那道题其实并不难，甚至有点基础。

然后，他的视线才缓缓上移，落到温初晴脸上。

就在大家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冷漠拒绝时，他却伸出手，从自己笔袋里拿出一支自动铅笔。

他没有立刻讲，而是身体微微往过道这边侧了侧，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用笔尖在题目条件上点了点。

“这里，”他的声音依旧清冷，但似乎比平时对别人说话时，少了几分冰碴子，语速平稳，“定义域要优先考虑，忽略了这个，后面都会错。”

他的指尖点着书页，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温初晴靠近他时，能闻到香香的洗衣液味道，还有被太阳晒过的阳光味。

“啊…对哦！我都没注意到！”温初晴恍然大悟状，心脏跳得还有点快，“谢谢你呀，许诺同学！你一眼就看出来了，不亏是年级第一，真厉害！”

许诺轻轻的点一下头，收回笔，便继续看自己的竞赛题了，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温初晴心满意足地抱着书溜回后排，觉得自己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许诺果然像她认为的那样，虽然冷了点，但心肠是好的嘛～

而那一小片区域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几个同学面面相觑，眼神里全是“卧槽？”和“许诺给人讲题了？！”的震惊与不解。有人偷偷回头看温初晴，又看看许诺，完全搞不懂刚才发生了什么。

许诺重新把目光落在复杂的电路图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她刚才靠近时带来的、一丝若有似无的山茶花味的甜香。

他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那道题……太简单了。甚至可以说是基础，她数学不算拔尖，但绝不至于在这种地方卡住，她卡顿的理由，生硬得几乎有些刻意。

一个荒谬又令人心跳骤停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她……是故意的？

这个念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心底最深处激起一圈剧烈却无声的涟漪。

他强迫自己盯着图纸，但笔尖却在草稿纸的角落，无意识地划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这个想法像一簇微弱的火苗，刚点燃没多久就被他内心深处积压了太久的冰寒猛地扑灭。

怎么可能…

从初一到现在，今年是他喜欢她的第五年了…她像一颗自带光芒的小太阳，身边永远围绕着形形色色的人，笑闹、斗嘴、鲜活又夺目。

偶尔因为班级事务不得不和他交流时，她的眼神也是清澈坦荡，带着对同班同学的寻常客气，和看其他人没有任何不同。

他见过她和祁安打打闹闹、翻墙逃课，见过她和林妄为了抢一包零食闹得满教室跑，见过她被别的男生逗得捂嘴直笑，甚至见过她收到情书时那点小得意又不耐烦的可爱表情。

她的世界那么广阔，那么喧嚣，而他只是缩在角落里最无趣寡淡的一个影子。

她怎么会突然注意到他，又怎么会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来靠近他？

一定是他想多了。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一种熟悉的、带着苦涩的自卑感像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将那丝不该有的妄念彻底淹没。

他算什么呢？一个性格阴郁、家庭糟糕、除了成绩一无是处的人。

她怎么会注意到自己？大概只是她一时兴起，或者真的恰好被那道题无关紧要的细节绊住了脚。她那样明亮随性的人，做什么都凭一时心情，转头可能就忘了。

对，就是这样。

许诺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阵因为那个不切实际的念头而掀起的、可笑又可怜的巨大波澜。

他必须冷静下来。不能有任何期待，更不能让她察觉到任何一丝一毫他那些阴暗、黏稠、会吓到她的坏心思。

他再次将全部注意力投向眼前的竞赛题，用强大的意志力将自己重新冰封起来，只是那心跳，却迟迟无法恢复到平稳的频率。

而他不知道的是，溜回后排的温初晴，她的心思却也有点飘。

她看着许诺清瘦挺拔的背影，忽然想起初一刚开学那会儿，上课时无聊乱看时，不小心撞进一双极其漂亮却冷得出奇的眼睛里，但那个少年很快就移开眼神，开始认真听课了。

当时她愣了好几秒，心里第一个念头是：哇，这男生好看得有点过分了吧！就是太冷了点儿。

下课看了座位表才知道他叫许诺，整个初一，她偶尔也会偷偷看他几眼，毕竟她颜控的本能难以抗拒。但他太冷了，冷得让她不敢靠近。

而她又太爱玩，身边永远热热闹闹，那份最初的好感便被埋在了心底最深处，蒙上了灰尘，连她自己都快忘了。

直到今天，被小说情节勾起了“想认真谈个恋爱”的渴望，那个被尘封的印记才骤然清晰起来——哦，如果要谈恋爱的话，好像，就得是这样的人才行。

现在仔细想想，好像从那时候起，但凡班里有什么需要和许诺打交道的事，她好像……总是会下意识地自己凑上去？虽然也只是说一两句就结束。

原来这颗种子，在那么早的时候，就悄悄埋下了吗？只是她一直没发现，还以为这次“想谈恋爱”只是个突如其来的念头。

温初晴看着许诺的背影，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一下。

嗯，果然还是他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