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我远点

温初晴心里那点小雀跃还没完全平复，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靠近时，从他书本上蹭到的、微凉的触感。

祁安的钢琴键正好结束了一局，抬眼瞥见她嘴角那抹压不住的弧度，挑了挑眉，声音懒洋洋的：“哟，问道题问出桃花来了？笑得这么春心荡漾。”

“你管我呢！”温初晴下意识反驳，忍不住又朝许诺的方向瞟了一眼。

林妄也凑过来，压低声音，一脸八卦：“晴姐，你刚去找许诺了？他居然没把你冻成冰雕？奇迹啊！”

“他人挺好的啊，就是不爱说话而已。”温初晴为许诺辩解，脑海里还是他微微侧身，用笔点着题目时专注清冷的样子，还有那股干净的、混合着阳光和洗衣液的味道，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有点发烫。

“挺好？”祁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他就跟谁欠了他八百万没还一样，也就你觉得他‘挺好’。”

林妄在旁边接道：“八百万？没这么少。”

“滚啊你俩！”

放学铃声响彻教学楼，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

温初晴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眼睛却一直留意着许诺。看他利落地将竞赛资料和试卷整理好，塞进他黑色的书包里，拉上拉链，单肩背上，起身朝着教室后门走去。

他的步伐很快，透着一股不想与任何人产生交集的疏离。

“祁安，林妄，我今天不跟你们打游戏了！”温初晴匆匆把最后两本书塞进去，拉链都没完全拉好，就拎起书包追了出去。

祁安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前面已经快消失的许诺，嗤笑一声，对林妄说：“得，我看她是真盯上那块冰了。”

林妄咂咂嘴：“勇气可嘉！不过晴姐出马，说不定真有戏？”

“有戏个屁，等着看她撞南墙吧。”祁安不高兴的把书包甩肩上，“走了，网吧开黑去不去？”

“必须的！”

温初晴小跑着追出教学楼，一眼就看到了前面那个清瘦挺拔的背影，夕阳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边，却丝毫软化不了那份冷寂。

她加快脚步，小跑到他身侧，微微喘了口气，扬起笑脸：“许诺同学，好巧呀，我们一起吧？”

许诺脚步未停，甚至没有侧头看她，只是喉结微动，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嗯。”

温初晴跟他保持着半步的距离，自顾自地找话题：“今天数学老师留的那道题好难啊，你做了吗？”

“嗯。”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物理竞赛题是不是都超级变态？我看你下午一直在算。”

“还行。”惜字如金。

温初晴有点挫败，但看着近在咫尺的俊朗侧脸，又鼓起了勇气，搜肠刮肚地想新话题，却发现平时在朋友面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自己，在他面前竟然有点词穷。

他的气场太强了，是一种无声的、拒绝交流的冰冷屏障。

她正想着要不要再说说刚才那道题，走在前半步的许诺却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

温初晴一愣，也跟着停下，疑惑地看向他。

他转过身，面对着她，夕阳的光线将他长长的睫毛染成了浅金色，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深处翻涌的情绪。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甚至算得上礼貌，冰冷得让人难以接近：“温初晴。”

“啊？”温初晴下意识应道，心里莫名一紧。

“如果是因为下午那道题，”他看着她，目光沉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不必觉得麻烦了我，或者有什么负担，同学之间，很正常。”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继续用那种没有起伏的语调说：“我还有点事，不去小区那个方向。你先回去吧。”

说完，他甚至没有等温初晴的反应，便径直转过身，朝着与回家完全相反的、通往附近商业街的方向大步离开。他的背影决绝，很快汇入下班放学的人流，消失不见。

温初晴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

他……是不是看穿了她那点笨拙的小心思，在用这种方式委婉又冰冷地告诉她——别白费功夫了，离我远点。

而且，他为了避开她，甚至宁愿绕路？

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过，温初晴看着空荡荡的街口，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小火苗，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咝咝地冒着白烟，彻底蔫了。

她泄气地踢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子，小声嘟囔，带着点委屈：“什么嘛……这么难搞，躲我像躲瘟神一样！”

但下一秒，她又想起他下午给她讲题时微微侧过来的身影，还有那好闻的洗衣液味道。她握了握拳，看着许诺消失的方向，眼睛里重新亮起一点不服输的光。

“哼，越难搞才越有挑战性！”她给自己打气，“而且他刚才好歹跟我说了那么多句话！虽然是为了推开我……但总比一个字都不说强！”

嗯！肯定是这样的！至少他注意到她了，不是吗？

温初晴重新振作起来，朝家的方向走去，开始在心里盘算起下一步的计划。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天天问题目，送点小零食，周末再骚扰一下，反正住得近，机会多的是！

而另一边，许诺快步拐进商业街旁一条无人的小巷，才猛地停下脚步，后背紧紧贴在冰凉的墙壁上，仰起头，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

天知道他刚才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维持住那副冰冷平静的表象，对她说出那些划清界限的话，甚至不惜撒谎说要来相反的方向。

她靠近时带来的甜香，她亮晶晶带着笑意的眼睛，她那些明显没话找话的、笨拙又可爱的搭讪……每一样都在疯狂地撩拨他紧绷的神经，挑战他的理智底线。

他不能让她靠近。

他怕自己一旦放任，心底那些压抑了太久的、黑暗的、汹涌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会失控地跑出来，会吓跑她，会毁掉这短暂得如同幻觉的靠近。

他必须把她推得远远的，在她还没有真正发现他是个多么糟糕的、来自阴暗角落的怪物之前。

可是……

心脏深处传来一阵细密而尖锐的疼痛。

推开她，比想象中还要难受千百倍。尤其是看到她愣住时，那双微微睁大的、带着点无措和受伤的眼睛。

他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态度太恶劣了？

巷口外，街道上的喧嚣隐约传来，更衬得巷内寂静冷清。

许诺独自在阴影里站了很久，直到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华灯初上，才拖着沉重的步子，绕了一个大远路，走向那个他所谓的“家”——那个空旷、冰冷、只有他一个人，却也唯一能让他无所顾忌地露出真实疲惫和渴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