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里的痕迹已被清除得近乎完美,仿佛他们从未在此盘踞。
傅隆生出现时,向来整洁的衣衫已沾染尘土与血污,如同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心境。
他的目光穿过尘埃,落在车内那个安静坐着的身影上——姜寳恩,他一手塑造的“女儿”,她的眼睛里此刻带着隐隐的不安
“阿爸,怎么了?”姜寳恩眉头紧蹙,心脏没来由地狂跳,
看到她鲜妍的脸庞,傅隆生长长舒出一口浊气,像是在确认什么珍贵之物未曾损毁。
他压下翻涌的情绪,面容沉稳地拉开车门,将几本护照递到她手中,声音放得平缓:“警察咬得太紧,我们先离开这里。”
“哥哥他们呢?”她下意识追问,目光扫过他身后空荡的黑暗。
“熙蒙会安排好,带他们随后就来。”他发动引擎,动作流畅,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掠过她怀里的护照,那原本是他为孩子们铺好的退路,此刻却显得如此讽刺。
计划已然崩坏,或许,他是做了一场愚蠢又痛苦的梦
车子一路疾驰,最终停在永利皇宫附近。
傅隆生将护照和证件轻轻放进姜寳恩怀里,如同一个真正担忧女儿前途的父亲,低声嘱咐:“阿寳,爸爸要去处理最后一点手尾。你拿着这些,自己开车去码头等我们。爸爸和哥哥们,很快便来与你汇合。”
警方已全面调动资源,航空路线已被封锁。
熙蒙,熙旺,两个相似又截然不同的名字
傅隆生面无表情,怒火在胸腔灼烧,。
他唯一的软肋或许只剩身边这个女孩,但没关系,等他清理了门户,自然能带她去往新的国度。无论是姜嘉,还是姜寳恩,他绝不允许自己再错失一次。
说完,他重重一拍车门,戴上帽子与口罩,转身融入永利皇宫方向的人流。
姜寳恩独自留在车内,掌心莫名沁出冷汗。
忽然,她想起熙蒙在前夜悄悄塞进她手里的那枚微小药片,以及他附在耳畔的低语:“明日若非我来接你,便来永利皇宫轻轨站寻我。若觉害怕,便吞下它。阿爸,有事瞒着你。”
白色的药片静静躺在手心,她仰头吞下。
刹那间,无数记忆的碎片如同被引爆的玻璃,在她颅内轰然炸开
陌生的画面,熟悉的声音,被覆盖的真实与强加的虚妄疯狂交织,碰撞,剧烈的冲击让她天旋地转,几乎无法直起身,只能痛苦地蜷缩起来。
她是谁?他们又是谁
要舍弃怎样的过往才能获得虚假的新生
——————
另一边,熙蒙距离自由仅一步之遥,轻轨站台的灯光已近在眼前。
然而,命运吝啬于施舍这最后一点慈悲。
腹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看见傅隆生那张冰冷的脸,以及没入他身体的刀柄。
他甚至来不及挣扎,便无力的捂着伤口倒下,温热的血液迅速浸透衣衫。
“我哥哥……白死了……”熙蒙喘息着,每说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傅隆生眉头狠狠一跳,是啊,熙旺,他的儿子,死得毫无价值。
他欲转身离去
熙蒙却忽然咧开嘴,染血的牙齿衬得他笑容格外邪恶,他用尽最后力气抓住傅隆生的裤脚:“你以为,姜寳恩会乖乖跟你走吗?”他眼中闪烁着报复的快意,“你猜,她恢复记忆,需要多久?”
傅隆生瞳孔骤缩,手中利刃再次狠狠刺入
熙蒙仰面倒下,一滴冰凉的雨点落在他逐渐失去温度的脸上,轻柔得像那个笨蛋曾经无意识的触碰。
他嘲弄的看着傅隆生,即便你是最后的赢家又如何?终究,什么都得不到。
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们得不到的,
他也别想。熙蒙已将姜寳恩的位置,匿名送到了警方手中。
至此,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残留的意识里,唯有一个模糊的念头:姜寳恩,你这笨蛋,今后,会如何?
——————
傅隆生不知道变故是何时发生的。他折返时,本该驱车离开的姜寳恩,正虚弱倚靠墙边,脸色苍白如纸,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破碎的陌生与巨大的痛苦。
“你到底是谁?我又是谁?!”一声声诘问,眼泪不住下坠,眼底猩红一片。
傅隆生不欲多言,几十年前未能带走姜嘉的偏执与冷酷在此刻卷土重来。既然软的不行,那便强行带走 他绝不能再次失去
警笛声由远及近,一道道刺目的车灯撕裂夜幕,特警队伍迅速合围
。混乱中,傅隆生眼底狠色一闪,用刀柄重重击在姜寳恩后颈,将她软倒的身子甩上肩头。
警方误判他们全员在此,不知是谁扣动了扳机,火光间一片混乱
“别开枪!别开枪!嘉寳在里面!!!”黄德忠声嘶力竭的吼声穿透喧嚣。
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傅隆生的肩膀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惊疑地伸手向后摸去,指尖一片粘腻的猩红。
他什么都得不到。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