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夜市

鹤卿在小二的引领下上了楼。这上房确实雅致，雕花木窗，素纱垂幔，还熏着淡淡的宁神香，倒是比他在山上的居所还要精致几分。他挥退了小二，将行囊随意扔在榻上，自己则走到窗边，推开了木窗。

傍晚的风带着人间特有的烟火气拂面而来，并不难闻，反而有种生机勃勃的热闹。远处，夕阳已将大半边脸藏进了山脊，漫天彩霞铺陈开来，瑰丽非凡，却也让鹤卿无端生出几分“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孤寂感来。

“唉……”他叹了口气，将那点不合时宜的愁绪甩开，“师尊这会儿，是在打坐，还是又在看那些永远也看不完的典籍呢？”

他发现自己才离开不到一日，竟已开始想念那个总是淡淡拒绝他的师尊了。

华灯初上时，鹤卿被窗外愈发热闹的喧嚣声吸引。想起小二说的夜市，他摸了摸腰间鼓鼓的荷包，决定去逛逛，或许人间美食能稍解他心中烦闷。

玄玉城不愧是方圆百里最繁华的大城，夜市灯火如昼，人流如织。叫卖声、嬉笑声、讨价还价声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的是一种鹤卿十五年来从未体验过的鲜活气。他好奇地东张西望，糖人面塑、首饰脂粉、杂耍戏法……每一样都让他觉得新奇。

他买了一大包刚出炉的桂花糕，甜香软糯，热乎乎地下了肚，竟让他心情莫名好了不少。“似乎……下山也没那么糟？”他舔了舔嘴角的糖渣，心里那点抗拒被这甜味冲淡了些许。

正漫无目的地走着，前方一个摊位忽地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个卖古玩杂项的摊子，摊主是个眯着眼打盹的老头。琳琅满目的物品中，有一块半枚玉佩似的物事，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甚至边缘还有些残缺。

可就在鹤卿目光掠过那半枚玉佩时，他的心口毫无征兆地猛地一跳！

一种极其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感觉攫住了他。那感觉来得突兀又强烈，仿佛深埋于血脉深处的什么东西被轻轻触动了一下，泛起一丝酸涩的涟漪。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脚步已经停在了那个摊子前。

“老人家，这个……”鹤卿伸出手，指向那半枚残玉。

摊主老头掀开眼皮，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玉，嘟囔道：“哦，这个啊，不知道哪儿收来的破烂，小哥要是喜欢，十文钱拿走。”

鹤卿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子，远远超过了十文，放在摊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半枚残玉。

玉一入手，一股难以言喻的凉意便渗入掌心，那并非冰冷的寒意，而是一种……仿佛沉寂了万古的苍凉。指尖摩挲过粗糙的断口，一种巨大的、莫名的悲伤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冲得他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吓了一跳，慌忙运转心法，才将这股突如其来的情绪压下去。

“奇怪……这是怎么了？”鹤卿握着残玉，心中惊疑不定，“这东西……为何让我如此难过？”

他仔细端详，这玉材质似乎极为普通，甚至比不上师尊随身佩戴的那块灵玉的万分之一，上面的纹路也因为残缺而模糊不清，根本看不出原本雕刻了什么。

可就是这东西，让他道心微颤。

就在这时，旁边茶馆里几个食客的高声谈笑飘入他耳中。

“……听说了吗？城外三十里的落雁坡，最近邪门得很！”一个粗嗓门说道。

“咋没听说！好几个樵夫猎户都在那儿莫名其妙晕了过去，醒来后都说做了个一样的怪梦，梦里有个穿白衣服的女人哭，哭得人心里发毛！都说是不是撞邪了！”

“嘘！小声点！可别乱说，指不定是有什么精怪作祟……”

落雁坡？白衣女人？

鹤卿握着残玉的手指微微收紧。他下山是来历练寻道的，而历练，不正是要除魔卫道，济世安民吗？

难道……天道指引他来到玄玉城，买到这枚奇怪的残玉，又听到这桩怪事，并非巧合？

那冥冥之中让他烦躁不安的、关于责任的预感，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模糊的落点。

他不再犹豫，将残玉小心收入怀中，转身便向那几个聊天的食客走去，脸上露出了下山后第一个带着明确目的的表情。

“几位兄台，打扰了，方才听闻你们说起落雁坡的奇事，在下颇感兴趣，能否详细说说？”【你看看合不合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