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寒意骤然加深,并非普通的夜凉,而是一种沁入骨髓的、带着某种重量的阴冷。
远处,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数湿漉漉的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开始响起,由远及近,弥漫在整个天地之间。
阿程猛地抬起头,鼻子又抽动了几下,眼神里浮现出宁岁淼熟悉的那种厌恶和警惕。
阿程雾…讨厌的雾来了。
来了!
宁岁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抓住阿程的胳膊,将他拉到窗户前,轻轻推开窗,带着一种庄重。
雾气似乎在靠近。
紧接着,她牵着他面向祠堂、乃至更远方后山的方向。
宁岁淼就是现在。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宁岁淼跟着我念,用你最大的诚意。
宁岁淼深吸一口那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空气,用一种近乎吟唱的、带着古老韵律和极致诚恳的语调,开始了她借鉴村长的起始语而续写出的华丽而神秘的颂歌。
宁岁淼统御万壑,执掌幽玄的至高之灵啊……
她念出一句,停顿,用眼神示意阿程。
阿程张了张嘴,他对模仿这种复杂语言感到困难,但对危险的感知让他选择了顺从。
他磕磕绊绊地重复。
阿程统…御万壑…
宁岁淼您的呼吸是群山永恒的吐纳,您的目光穿透亘古长夜,洞悉万物幽微。
阿程您…呼吸…永恒…目光…洞悉…
阿程努力跟着,声音发颤,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显得有些诡异的宁岁淼。
宁岁淼我们是匍匐于您神威下的渺小尘砾,怀着无上的敬畏,渴望聆听您的箴言。
阿程渺小…尘砾…敬畏…聆听…
宁岁淼请赐下您的瞥视,让我们得以窥见——
宁岁淼——您眼中的尘世,您心中的悲喜。
宁岁淼的声音在这里达到一种近乎癫狂的诚恳与祈求的顶点,然后,她吐出了最后那句简短、有力、富含深意的祈求。
宁岁淼——您眼中的山冢村!
阿程跟着念出最后几个字。
阿程…您眼中的…山冢村!
话音落下的瞬间。
窗外那弥漫的、沙沙作响的浓雾似乎骤然一滞。
一种难以形容的、庞大的、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述的“注视感”猛地降临!
并非通过眼睛,而是直接压在所有感官之上,沉重、古老、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和……痛苦?
宁岁淼和阿程同时僵住,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彻。
紧接着,一些混乱破碎、却无比清晰的“意象”,如同狂暴的洪流,强行冲撞进宁岁淼的脑海!
无数巨大的、发黑的、如同痛苦痉挛的血管般的根系,深扎于山脉之下,却被某种炽热滚烫的、名为“贪婪”的血光反复浇灌、灼烧、缠绕、勒紧!剧痛!无止境的剧痛!
一个微小的、肮脏的脓包死死吸附在根系之上,如同最贪婪的水蛭,疯狂地、一刻不停地吮吸着那痛苦根系中流淌出的力量!依赖祂,又诅咒祂,更恐惧祂枯萎!
那些被悬挂的尸林,那些被献上的活牲……他们的恐惧、绝望、怨念……如同毒液,一滴一滴,渗入根系,加剧着那无边的痛苦与疯狂!
一道闪耀着邪异红光的古老烙印,像烧红的烙铁,死死印在根系的核心处,强迫祂承受这一切,不得解脱,不得沉睡,不得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