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宁岁淼打算找个角落坐着睡觉。
阿程却牵着她的手,走向了唯一的草铺。
宁岁淼(平时笨笨的,这会儿还挺绅士。)
宁岁淼很欣慰。
阿程睡吧。
阿程拉着宁岁淼坐在草铺上。
宁岁淼啊?
宁岁淼眨了眨眼。
阿程跟着眨了眨眼。
阿程睡觉,晚点,要醒。
听不懂,但宁岁淼知道一点——
宁岁淼我是成年人,不跟小孩子抢床。
阿程歪了歪脑袋,眼睛亮亮的。
阿程听不懂。
阿程推着宁岁淼睡在靠墙的里侧,自己则睡在外侧。
宁岁淼这,可是你主动的!
宁岁淼不关我的事哦。
阿程(〟-_・)ン?
阿程没说话,背身朝着空空的山神庙,很快就睡着了。
宁岁淼捂着那颗狂跳的心,在紧张中陷入梦乡。
不幸的是,宁岁淼做噩梦了。
山神庙的夜,是另一种形态的活物。
宁岁淼睡得很不安稳。
她在冰冷的草铺上辗转反侧,眉头紧紧拧在一起,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梦里没有具体的形象,只有无穷无尽的坠落感。她在一条暗红色的、黏滑的、如同巨大血管的管道中不断下坠,四周是震耳欲聋的、混乱的咆哮与哀嚎,分不清是山神的,还是那些悬挂于尸林崖的亡魂的。那冰冷的、带着腐蚀性的雾气追逐着她,缠绕上她的四肢,勒紧她的喉咙……
宁岁淼……不……走开……
她发出模糊的、破碎的梦呓,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干草,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阿程对这种环境早已习以为常,甚至那永恒的低语和偶尔加剧的痛苦波动,于他而言也不过是熟悉的白噪音。
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
直到宁岁淼的梦呓变得急促而清晰,带着显而易见的痛苦和恐惧,打断了他的睡眠。
他有些不情愿地睁开眼,黑暗中,他的视觉似乎并未受到太多影响,坐起身,偏头看去,能清晰地看到宁岁淼蜷缩的身影和那张在睡梦中备受煎熬的脸。
阿程歪着头看了一会儿,似乎不太理解这种“睡觉的不安稳”。
宁岁淼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嘴唇翕动,还在无声地念着什么,额头上全是冷汗,眉头皱得死死的,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阿程挠了挠干净的头发,脸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阿程你,怎么了?
阿程看着那拧在一起的眉头,迟疑了一下。他想起以前自己哪里磕了碰了,疼得厉害的时候,也会这样紧紧地皱起脸。然后他会自己用力揉一揉,好像就能好一点。
他伸出手,带着山野少年特有的、不加掩饰的直接,用拇指的指腹按在了宁岁淼紧蹙的眉心上。
动作有些生硬,甚至称不上温柔,只是一种笨拙的、试图“抚平”不适的尝试。
他的指尖带着温热的体温,和他打磨石器留下的茧子。
那温热的、略带粗糙的触感落在冰凉的皮肤上,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
宁岁淼的梦呓戛然而止。
梦中那无尽下坠的恐怖和窒息的缠绕感,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真实的触感猛地切断。
她沉重的眼皮颤动了几下,艰难地从那片血红色的梦魇中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