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之血

第一章：志愿之血

林远伫立在基因舱前，心跳如战鼓擂动，每一记搏动都仿佛在与命运激烈交锋。幽蓝色的舱体静默矗立，表面流淌着微弱而神秘的生物光纹，宛如一头沉睡巨兽的呼吸，缓慢而深沉。他低头凝视着手中的银白色签名笔——金属外壳冷如寒霜，指尖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泛着微光。笔尖在电子契约上方微微颤动，悬停片刻，终于决然落下，划出一道坚定却颤抖的轨迹。“林远”二字赫然成形，如铭刻于石碑之上，又似烙印进灵魂深处，带着不可逆转的誓言。

人类已步入深空纪元。星际航路如蛛网般纵横银河，殖民星带如璀璨星环环绕母星旋转，文明的触角正向宇宙深处延伸。然而，人类的躯体却依旧困于脆弱的血肉桎梏之中。真空、高能辐射、极端温差、零重力环境……宇宙的每一寸空间都在无声地排斥着碳基生命的涉足。纵使科技能铸造最坚不可摧的飞船，也无法让血肉之躯真正融入那浩瀚无垠的星辰大海。

于是，“龙蜕计划”应运而生——一项空前绝后的基因融合工程，旨在将远古传说中龙族的基因片段，精准嵌入人类基因组，重塑生命形态，开启进化的全新篇章。

科学家们宣称，龙族并非虚妄神话，而是来自失落宇宙文明的遗存生物样本。其基因中蕴藏着对极端环境的天然适应机制：真空耐受、辐射免疫、高能代谢、结构强化……几乎完美契合星际生存所需的一切条件。而林远，正是从全球亿万候选人中脱颖而出的首批志愿者之一。他将从双腿开始，逐步接受龙族基因的渗透与重构，最终蜕变为半龙之躯——既保留人类的理性与智慧，又拥有龙族的强韧与力量，成为连接两个物种的桥梁。

“第一阶段：下肢基因融合，预计持续六小时。过程中可能出现剧烈痛感、神经紊乱、组织坏死等风险，系统将自动监测并启动修复机制。请保持意识清醒。”

机械女声在密闭舱室内回荡，语调平稳得近乎冷酷，不带一丝情感波动，仿佛在宣读一场早已注定的仪式。

林远闭上双眼，缓缓躺入舱体。柔软的生物凝胶贴合着他身体的每一寸曲线，温柔得如同母体的怀抱。紧接着，透明液体自四壁悄然涌出，如潮水般漫过四肢，将他彻底淹没。那液体温热而粘稠，散发着淡淡的金属腥味，仿佛远古血脉正在苏醒，低语着跨越亿万年的召唤。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任由自己沉入这场命运的洗礼。

剧痛，来得毫无征兆，如雷霆劈裂寂静夜空。

无数烧红的钢针从脚踝刺入，顺着骨骼一路向上穿行，撕裂神经，灼烧骨髓。小腿肌肉剧烈抽搐，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被无形巨手强行拉长、扭曲、重塑。皮肤表面龟裂，细密血丝渗出，瞬间被液体吞噬溶解。紧接着，银灰色的鳞片自皮下破茧而出，一片接一片覆盖而上，层层交叠，宛如天然锻造的铠甲。每一片鳞甲都泛着冷冽幽光，边缘锋利如刃，内部却流淌着微弱却澎湃的生物能量脉动，仿佛有生命在其中蛰伏、呼吸。

他死死咬住牙关，下唇早已破裂，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咸涩而浓烈。他想嘶吼，却不敢发声——他知道，任何情绪的剧烈波动都可能干扰基因融合的精密进程。他只能死死盯着舱顶的投影屏，那里正实时显示着他体内翻天覆地的变化：人类染色体如藤蔓般缠绕盘结，而一段猩红如焰的龙族基因序列，正如同毒蛇般蜿蜒钻入，无情地改写他的生命密码，重塑他的存在本质。

这不是毁灭，是进化。

这不是终结，是新生。

他在心中一遍遍默念，用意志对抗着几乎将意识撕碎的痛苦。六小时，漫长得如同六十年。当液体终于缓缓退去，林远几乎虚脱，浑身颤抖如风中残叶。他艰难地坐起，低头望向自己的双腿——不，那已不再是“腿”。那是龙的下肢，强健、修长，关节处延伸出锐利的骨刺，脚掌演化为三趾利爪，每一根都泛着金属般的寒光，足以轻易撕裂合金钢板。银灰色的鳞甲覆盖全身，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仿佛有某种古老的生命力在皮下奔涌流淌。

他被轻扶至一面防爆镜前。镜中倒影让他几乎无法辨认自己——那是一个介于人与龙之间的奇异存在。上半身仍保留着人类的轮廓，但眼神已变得锐利如鹰隼，瞳孔在昏暗光线下泛出淡淡的金芒，如同暗夜中的星辰。皮肤之下，隐约可见能量脉络如地底暗河般静静流动，输送着新生的力量，仿佛整个身体已成为一座活体能量回路。

“第一阶段完成。”科学家的声音压抑着激动，微微发颤，“基因融合率87.3%，远超预期。你的身体不仅未排斥龙族基因，反而在主动接纳、协同演化……这……是个奇迹。”

林远没有回应。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触镜面，与倒影中的自己相触。那一瞬，他仿佛听见了来自星海深处的低语，遥远而古老，不具言语，却传递着一种原始而磅礴的召唤——那是属于龙的觉醒，也是属于他的宿命。

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龙蜕”计划共分五阶段：下肢融合、上肢重构、脊椎进化、内脏强化、意识升华。每一次蜕变都将带来更彻底的非人化。有人预言，最终的完成体或将具备飞行能力、能量喷吐，甚至短暂的星间跃迁潜能；但也有人警告：龙族基因中可能潜藏着未知的本能——狂暴、领地意识、对权力的无限渴望。一旦失控，志愿者将不再是人类，而是披着人皮的远古掠食者，游走于文明边缘的灾厄之源。

林远不在乎。他报名的那一刻，便已做好成为“异类”的准备。他来自火星边缘殖民地，亲眼目睹父母在辐射病的折磨中痛苦离世，见过同伴因飞船失压而在瞬间冻结成冰雕。他不愿再做宇宙的过客，不愿再以脆弱之躯仰望星空。他要成为它的子民，成为它的主宰，成为那片黑暗中第一个真正属于星辰的生命。

当晚，他在隔离舱中静坐。窗外，地球如一颗悬浮于虚空的蓝宝石，温柔而遥远；更远处，则是无尽的黑暗星海，深邃如渊，静谧如死。他低头凝视自己的龙爪，轻轻一划——舱壁之上，三道深深的刻痕赫然浮现，边缘整齐，仿佛被神兵利刃所斩。

力量，前所未有。

掌控，前所未有。

他闭上双眼，感受体内那股陌生而强大的能量流，它不属于人类，却已与他的心跳同频，与他的呼吸共振，仿佛早已沉睡在他血脉深处，只待此刻觉醒。

“我不是在失去人性，”他低声自语，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远古钟鸣，“我是在拓展它——将它推向极限，推向星空。”

夜深人静，监控室内，主科学家调出林远的脑波图谱。在深层睡眠状态下，他的α波异常活跃，竟出现了一种从未记录过的频率波动——类似远古生物的共鸣信号，低频而绵长，仿佛来自时间尽头的回响。科学家眉头紧锁，默默记录下数据，却未上报。他知道，有些真相一旦揭开，便再无回头之路。

而在林远的梦境里，他正翱翔于璀璨星云之间，双翼展开如银河倾泻，龙吟震动虚空，群星为之震颤。星辰在他眼中如尘埃般渺小，宇宙在他脚下如掌纹般清晰可辨。他不再是林远，又依然是林远。他是桥梁，是先驱，是人类向星空迈出的第一步——以血肉为祭，以意志为火，点燃那通往永恒的进化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