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禹第一千次发誓要远离张极这个自大狂。
-直到那个吻猝不及防落下来,带着滚烫的颤抖:“试试看,恶心就推开。”
-他等来的却不是拳头,而是自己失控的心跳。
-原来比“讨厌”更汹涌的,是藏了十年的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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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暑气黏腻腻地扒在皮肤上,黄昏时分也不肯散去。教学楼像个巨大的蒸笼,嗡嗡地吞吐着刚结束开学考、蔫头耷脑的学生。
张泽禹被人流裹挟着往下走,额发被汗水浸得有些湿,黏在额角,不太舒服。他脑子里还盘旋着最后一道物理大题,指尖无意识地在皱巴巴的答题卡边缘掐出几道白痕。周遭是嘈杂的喧闹,对答案的,抱怨题难的,商量晚上去哪疯的,声音混在一起,撞在走廊贴了瓷砖的墙壁上,又反弹回来,搅得人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只想快点下楼,拐去那条没什么人的西侧楼梯,图个清静。
刚踏下几级台阶,前面一阵更响的哄笑炸开,堵住了去路。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簇拥在拐角,中心的那个人格外扎眼。
张极。
他单肩挎着书包,蓝白校服外套要系不系地拴在腰上,里面是件简单干净的白色T恤。身子懒洋洋地靠着栏杆,嘴角勾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正听旁边的人唾沫横飞地讲着什么球场上的“光辉事迹”。他个子高,身形挺拔,站在那就像棵招摇的白杨,轻易就能吸引所有视线。
张泽禹脚步一顿,下意识就想转身往回挤。
晦气。
第一千次在心里发誓要远离这个自大狂,但路径依赖这玩意儿,有时候真没法说改就改。这条西侧楼梯离图书馆近,是他习惯走的道。
就这么一迟疑的工夫,张极像是脑后长了眼睛,或者纯粹是张泽禹停下的动作太突兀,他漫无目的扫视的目光恰好就掠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撞了一下。
张极脸上的笑意似乎顿了一瞬,那双总是显得有点过于锐利和张扬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快得像是错觉。
随即,那点情绪就被更浓的、惯常那种带着点戏谑和懒散的笑意覆盖了。他非但没移开眼,反而眉梢微微一挑,目光大大方方地从上到下把张泽禹扫了一遍,像在打量什么稀罕物件。
张泽禹后颈的汗毛莫名炸起一小片。那眼神说不出的讨厌,像带着钩子,又像在看什么笑话。
他绷紧了嘴角,垂下眼,打算硬着头皮当他们不存在,侧身从这群人旁边挤过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空气里带起微弱的气流。
张极旁边那个寸头男生还在大声嚷嚷:“……后来那球,‘砰’一声砸框上,差点没把篮筐给卸了!菜得没眼看哈哈……”
声音很大,几乎是贴着张泽禹的耳朵过去的。
张极没接话。
但张泽禹却清晰地听到一声极低的轻笑,气息短促,带着胸腔微微的震动,就响在他耳侧极近的地方。不是对着那寸头男生的话笑的,那笑声里的意味……难以言喻。
他甚至能闻到张极身上那股淡淡的、刚运动完的汗味,混着点薄荷味沐浴露的清爽,并不难闻,却让他胃里猛地一抽,泛起一股极其别扭的膈应。
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逃离一样冲下了最后几级台阶,把身后的喧嚣和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狠狠甩开。直到冲出教学楼,傍晚微热的风扑在脸上,他才感觉那股莫名其妙的窒息感消散了些。
心里那股邪火却越烧越旺。
神经病。他低声骂了一句,指节攥得发白。
回到冷清得只有翻书声的图书馆自习室,张泽禹摊开数学卷子,试图用函数和方程压下心里那点烦躁。笔尖在草稿纸上划拉,发出沙沙的轻响。
可那道身影,那个眼神,那声近在咫尺的低笑,总是不合时宜地钻进脑子里。
他和张极,名字像,从小学到高中就没分开过同校甚至同班,被比较惯了。张极是那种天生就活在聚光灯下的人,打球好,长得招蜂引蝶,性格嚣张肆意,偏偏成绩还甩开大多数人一大截。而他自己,则是另一个极端,沉默,规矩,除了成绩能拿出来说一说,其他方面近乎透明。
他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按理说井水不犯河水。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某次考试他以微弱分差抢了张极的第一,也许是张极那群朋友起哄时总爱把他拉出来当对照组,又或许根本不需要理由,张极好像就单方面跟他杠上了。
不是那种明目张胆的找茬,而是更隐晦、更气人的方式。
比如现在。
晚自习下课铃响,张泽禹收拾好东西,刚走到自行车棚,一眼就看到自己的车倒在地上,车链子脱落,滚了一地的油污,旁边还有半个模糊的球印。而几步开外,张极单脚支地,跨坐在他那辆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山地车上,正慢条斯理地往手上缠黑色的护腕。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棚顶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张泽禹的火气“噌”地一下就顶到了天灵盖。他盯着地上的车,又猛地扭头盯住张极,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张泽禹你干的?
张极缠护腕的动作停都没停,眼皮懒懒一掀,视线掠过那辆惨不忍睹的自行车,最后定格在张泽禹气得发红的脸上。他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像是在欣赏什么有趣的表情。
张极谁知道呢
带着点事不关己的散漫
张极风大吧
这话简直是在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
张泽禹脑子里的某根弦“铮”一声断了。他几步冲过去,一把揪住张极的T恤领口,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张泽禹张极!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我招你惹你了?!
距离瞬间被拉得极近。
张极似乎没料到他会直接动手,缠护腕的手顿住了。他垂眼,看着揪住自己衣领的那只手,然后目光缓缓上移,落在张泽禹因愤怒而灼亮的眼睛上。他的眼神深了一下,像投了石子的深潭,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沉下去,又浮起更复杂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微光。
自行车棚下光线晦暗,空气里浮动着灰尘和铁锈的气息。
两人僵持着,呼吸都有些重。
张极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不是平时那种张扬的、带着嘲讽的笑,而是压得很低,气流从喉咙深处滚出来,带着一种奇怪的、黏腻的质感。
张极碰一下就这么大反应?
他声音压低了,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目光像带着温度,落在张泽禹揪着他衣领的手上,又缓缓移回到他脸上,意有所指
张极那这样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根本不给张泽禹任何反应的时间。
张极猛地抬手,不是格挡,也不是推开他揪住衣领的手,而是径直扣住了他的后颈!
力道之大,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指尖甚至有些用力地陷进他颈侧的皮肤里。
张泽禹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带得猛地向前一踉跄。
下一刻,一片温热粗暴地压上了他的嘴唇。
触感干燥,却带着惊人的滚烫,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唇瓣上细微的纹路,以及那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一股淡淡的薄荷混着运动饮料的甜腻气息蛮横地闯入他的感官,席卷了一切。
张泽禹的瞳孔骤然缩紧,大脑“嗡”地一声变成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世界静止,声音褪去。
只剩下唇上那抹触感,烫得吓人,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颤栗。
然后,他听到张极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滚烫地烙进他的耳膜
张极试试看…恶心就推开。
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又像是只过了一瞬。
预想中的拳头没有落下。
取而代之的,是胸腔里骤然失去节拍、疯狂擂鼓的心跳,一声一声,沉重而混乱,撞得他耳膜生疼,几乎要震碎所有的思考和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