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对峙几乎要攀升至顶点。
沈昭宁手中那把水果刀反射的寒光,和她眼中那种同归于尽般的决绝,让一向阴狠的沈屹川都感到了脊背发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老管家略显急促却依旧保持恭敬的声音在客厅门口响了起来,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即将沸腾的油锅:
“小姐,傅家的人来了,带着厚礼,正在前厅等候。”
“傅家”这两个字,像一道突如其来的强光,瞬间刺破了客厅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与疯狂。
沈昭宁举着刀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她眼底那骇人的煞气和毁灭欲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被一种极致的冷静和理智强行压下。
她不能,至少不能在傅家人面前失态,不能让家丑外扬。
她面无表情地、几乎是随意地,将手中那把险些酿成大祸的水果刀“哐当”一声扔回了桌上的果盘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仿佛刚才那个几乎要失控的人不是她。
她甚至看也没看脸色煞白的沈屹川一眼,语气平静地对管家吩咐,瞬间恢复了沈家大小姐该有的仪态:“去准备一些新鲜的水果和最好的茶点送到待客厅,好好招待傅家客人。”
沈屹川被她这瞬间的变脸和刚才那不顾一切的架势彻底震慑住了,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只觉得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一刻也不想再和这个疯丫头待在同一个空间。他铁青着脸,几乎是狼狈地、一言不发地猛地起身,快步绕过她,噔噔噔地上楼去了,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沈昭宁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迅速调整着呼吸和表情,试图将刚才那场风波的所有痕迹都从脸上抹去。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低沉含笑的男声从客厅连接前厅的廊道传来:
“沈昭宁?”
沈昭宁刚刚平复好心绪,闻声转过身。
只见傅砚深正慢条斯理地踱步进来。他换了一身更显休闲却依旧贵气逼人的西装,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那双桃花眼精准地捕捉到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仿佛在确认什么。
沈昭宁脸上立刻扬起一个无可挑剔的、得体大方的标准笑容,微微颔首:“你好,傅少爷。抱歉,家里有些琐事,让您见笑了。请移步待客厅稍坐。”
她表现得疏离而礼貌,仿佛真的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傅砚深看着她这副瞬间戴上社交面具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从善如流地点头:“好。”
待客厅里,气氛与刚才的剑拔弩张截然不同。
沈夫人和傅夫人正热络地聊着过往的趣事,不时发出愉悦的笑声。
沈老爷和傅老爷也相谈甚欢,聊着最近的商业动态和国际形势,气氛融洽。
沈昭宁和傅砚深作为小辈,被安排坐在相邻的沙发上。
精致的茶点和水果摆满了茶几,佣人悄无声息地斟茶倒水。
然而,与长辈那边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沈昭宁和傅砚深这边,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沈昭宁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仿佛上面有朵花。
傅砚深则姿态慵懒地靠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手支着下巴,毫不避讳地、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目光灼灼,几乎要在她侧脸上烧出两个洞来。
这种沉默持续了足足有好几分钟。
最终,还是傅砚深率先打破了僵局。
他身体微微向她这边倾斜,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旧话重提,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调侃:
“沈昭宁,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
沈昭宁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眼皮都没抬一下,回答得干脆利落,毫无波澜:“不记得。”
傅砚深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噎了一下,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
他啧了一声,语气里带上了点真实的无奈:“你要不要这么无情啊?好歹我们小时候……”
“抱歉了,”沈昭宁终于转过头看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完美得如同AI的礼貌微笑,眼神却平静无波,说出的话能气死人,“我无法给你提供你期望的情绪价值。傅少爷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尝尝点心,味道还不错。”
傅砚深看着她这副公事公办、完全把他当成一个需要应付的普通客人的样子,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他盯着她看了好几秒,最终像是认输般,没好气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靠回沙发背,揉了揉眉心。
行。沈昭宁,你真行。
十年不见,这丫头不仅脾气见长,噎人的本事更是修炼得炉火纯青。
这场“抱得美人归”的战役,看来比他预想的,要艰难得多,也……有趣得多。
傅砚深看着沈昭宁那副“莫挨老子”的冷淡模样,非但没有受挫,眼底的兴趣反而更浓了。
他像是没察觉到她的疏离,笑着又往她那边不着痕迹地挪近了一点点,手肘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故作神秘的蛊惑:
“哎,别这么冷淡嘛。这样,傅哥哥给你变个魔术,你要是觉得厉害呢,就告诉我你的一个小秘密,怎么样?这位美丽又迷人的沈昭宁小姐。”
沈昭宁被他这自来熟和厚脸皮弄得浑身不自在,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往沙发另一侧又挪了挪,几乎要坐到扶手上去,试图拉开最大的安全距离。
她眉头微蹙,语气硬邦邦地拒绝:“不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对魔术和秘密都没兴趣。”
傅砚深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拒绝,脸上依旧挂着那副风流倜傥、自信满满的笑容。
他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吸引她的注意(尽管她根本不想看),然后手掌在她耳后飞快地一拂——
动作流畅又带着点耍帅的刻意。
下一秒,他的指尖赫然捏着一颗包装精致的、金箔纸包裹的圆形巧克力。
“噔噔!”他像献宝一样,将巧克力递到她眼前,桃花眼眨呀眨,期待着她的反应,“怎么样?傅氏独家魔术,童叟无欺!”
沈昭宁的目光极其短暂地在那颗巧克力上停留了零点一秒,然后毫无波澜地移开,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价今天的天气:“嗯,挺好的。”敷衍之意,溢于言表。
傅砚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立刻又恢复了自然。
他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沈昭宁下意识想抽回,却被他稍稍用力按住——然后将那颗微凉的巧克力放在了她的掌心。
“送你了。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他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沈昭宁看着掌心那颗孤零零的巧克力,又看了看傅砚深那双写满“快夸我”的眼睛,再瞥了一眼不远处相谈甚欢、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们小动作的长辈们……她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扫兴,再闹出什么动静。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像是认命般,收拢手指,握住了那颗巧克力,语气干巴巴地:“……好吧。”算是勉强接受了他的“贿赂”。
傅砚深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得寸进尺地又凑近了些,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冽的雪松香气:“那我问了?”
沈昭宁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有屁快放”。
傅砚深看着她这副“英勇就义”的表情,差点笑出声,他清了清嗓子,问出了一个让沈昭宁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的问题:
“你的人生格言是什么?”
“……”沈昭宁猛地转过头,用一种“你没事吧?”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实在没忍住,“谁会问这种问题?”还是在这种场合下?
傅砚深笑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仿佛问了个多么了不起的问题:“我啊!”他催促道,“快说,不准耍赖。”
沈昭宁被他缠得没办法,只想赶紧打发掉他。
她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没什么人生格言,于是随口就胡诌了一个最近不知道在哪里瞥见过的、听起来有点酷又有点非主流的话:
“好女人得到名声,”她顿了顿,瞥了一眼傅砚深好奇的表情,慢悠悠地补完后半句,“坏女人得到一切。”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这都什么跟什么。
傅砚深听完,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那双桃花眼里漾开更深的笑意,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好女人得到名声,坏女人得到一切……嗯,有点意思。”
他看向沈昭宁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和玩味,仿佛透过这句随口胡诌的话,看到了她某些不为人知的、张牙舞爪的小爪子。
沈昭宁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立刻扭过头,继续专注于研究她那杯仿佛能看出花来的茶,心里只盼着这场莫名其妙的“审讯”赶紧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