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灯光迷离变幻,音乐声震耳欲聋。
卡座里,傅砚深和几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聚在一起,桌上摆满了酒瓶和果盘。气氛热闹,大家嬉笑打闹,说着近况和玩笑。
谢昼锦殷勤地给傅砚深倒满一杯威士忌,凑过来搂住他脖子,语气贱兮兮的:“怎么了深哥?最近约你十次有八次不出来,魂被哪个小妖精勾走了?都不找兄弟玩了。”
傅砚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
他嫌弃地把谢昼锦的胳膊从自己脖子上扒拉下来,笑骂道:“滚蛋!你老这么缠着我,别怪哥出去造谣说你是gay,暗恋我多年啊?”
谢昼锦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肘击了他一下:“去你的!少乌鸦嘴!老子纯爷们!笔直笔直的!”
众人顿时笑作一团,起哄调侃。
傅砚深跟着笑了两声,眼神却有些飘忽,脑海里不自觉又浮现出沈昭宁那张明明脆弱却偏要强装凶狠、像只龇牙小狼崽的脸。
想着她今天在办公室被人泼水后利落反击的样子,想着她此刻不知道在做什么……想着想着,他嘴角不自觉地就勾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与这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谢昼锦眼尖,立刻捕捉到他这反常的“痴汉笑”,大声调侃道:“哟哟哟!看看!看看我家深哥哥这表情!绝对有情况!让我猜猜……是不是迷上沈家那个刚离婚没多久的大小姐了?”
这话一出,桌上其他朋友也来了兴趣,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沈昭宁?我知道她,长得是真带劲!”“听说脾气也挺爆的,是吧?”“离过婚的啊……砚深,你玩真的假的?”“啧啧,傅少好这口?”
话题不可避免地围绕着“离婚”这两个字打转,语气里或多或少带着些轻佻和探究。
傅砚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眉头紧紧皱起,手里的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眼神冷了下来,扫过在场的人,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警告:
“有完没完啊?!一个个嘴怎么那么碎?”他语气加重,“怎么?人家离个婚就是一辈子的罪人了?就该被你们挂在嘴上议论?都给我把嘴巴放干净点!别让我再听见谁拿这件事嚼舌根,不然别怪哥们翻脸不认人!”
他突如其来的怒火让热闹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大家都有些讪讪的,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傅砚深懒得再待下去,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你们继续,账我结了。”说完,拿起外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卡座。
谢昼锦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摸了摸鼻子,对其他人叹道:“得,看这样子,这小子是真陷进去了,护得跟什么似的。”
傅砚深走出酒吧喧嚣的大门,夜晚微凉的空气让他舒了口气。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下意识地想从口袋里摸烟盒。
刚掏出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窜起。他随意地一转头,目光扫过街对面,整个人猛地顿住了——
只见不远处昏暗的路灯下,一个穿着单薄白色连衣裙的纤细身影,正摇摇晃晃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路边走着,步伐虚浮,看起来醉得不轻。
那身影和侧脸……是沈昭宁!
傅砚深心里一惊,立刻收起打火机和烟,想都没想就快步穿过马路,朝她跑过去。
“沈昭宁!”他焦急地喊了一声。
沈昭宁似乎听到了,慢半拍地、晃晃悠悠地转过身来。
她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迷蒙,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来人,口齿不清地嘟囔:“……谁啊?”
确认真的是她,傅砚深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他快步上前,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不由分说地裹住她单薄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
他又急又气,语气忍不住带上了责备:“你怎么一个人喝成这样?!大晚上穿这么点在外面乱晃,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沈昭宁似乎被他的外套裹得暖和了些,反应迟钝地低下头,嘟囔着:“鞋……硌脚……”然后竟然弯下腰,晃晃悠悠地把自己脚上的高跟鞋脱了下来,拎在手里,赤脚站在冰冷的地面上。她举起那只细高跟,对着空气比划了一下,语气带着醉后的憨傻和莫名的凶狠:“我、我会防身……谁敢惹我……头、头给他砸个洞……”
傅砚深看着她这副醉醺醺又强装厉害的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疼又无奈。
他喝了酒不能开车,赶紧拿出手机给自家司机打电话,报了个具体位置。
等他打完电话,发现沈昭宁已经不晃了,而是安安静静地蹲在了路边,像只被雨淋湿后找不到家的小动物,把脸埋在自己膝盖里,一动不动,异常乖巧,和刚才举着高跟鞋要砸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傅砚深觉得有趣极了,也蹲下身,与她平视,忍不住想逗逗她。他声音放得很轻,带着诱哄:“喂,沈昭宁,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沈昭宁慢吞吞地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了他好久,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像是遇到了一个非常难以回答的问题。半晌,她才不太确定地、带着点嫌弃地吐出几个字:“你是……我、我讨厌的……傅砚深……”
傅砚深直接被气笑了:“为什么讨厌我?我长得这么帅,情商又高,风趣幽默还有钱,多少女人排着队喜欢我,你凭什么讨厌我?”他撑着下巴,一副非要问出个所以然的架势,等着她的回答。
沈昭宁似乎真的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垂下眼帘,很认真地思考起来,长长的睫毛像蝶翼一样扑扇。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终于组织好了语言,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地说:“……因为……你像、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我……我不喜欢……”
傅砚深:“……”
他真是被她这醉后大实话说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他故意做出一副非常勉为其难、痛心疾首的样子,叹了口气:“好吧!沈昭宁,你成功失去了一个全世界最帅最有钱最体贴的跟班。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个蹲在地上、醉得迷迷糊糊、说话却刀刀往人心窝子上捅的沈昭宁,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快,又有点软得一塌糊涂。
司机很快将车开了过来。
傅砚深小心翼翼地扶起蹲在地上的沈昭宁,半抱半扶地,将她妥善地塞进了温暖的车后座。
车厢内一片安静,只有引擎平稳运行的微弱声响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温暖的空调风吹拂着,混合着傅砚深外套上清冽的雪松香气和一丝淡淡的酒气。
沈昭宁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酒精的后劲彻底涌了上来,让她昏昏欲睡。
她闭上眼,意识很快沉入模糊的梦境。
梦里,那个她拼命想要忘记的身影又不请自来,贺沉舟带着温柔又悲伤的眼神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在睡梦中不自觉地蹙起了秀气的眉头,似乎被梦魇困扰,红唇微启,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带着浓浓的厌烦和委屈:“怎么……哪里都有你……阴魂不散……你好讨厌……”
坐在她旁边的傅砚深正侧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听到这句模糊的呓语,心脏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
他自然而然地以为,她连在梦里都在讨厌他的纠缠。
他无奈地笑了笑,眼神里却充满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和宠溺。
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帮她拢了拢滑落些许的外套,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微凉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低下头,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磁性的温柔和一丝认命般的调侃,回应着她的梦话:
“没办法啊……”他轻笑一声,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喜欢你。”
这三个字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却又无比自然。
他顿了顿,像是宣誓又像是自言自语,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所以,你讨厌我也没用,休想甩掉我。”
睡梦中的沈昭宁似乎感知到了身边的热源和声音,无意识地动了动,脑袋一歪,轻轻地靠在了傅砚深的肩膀上。
那一瞬间,傅砚深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全身都放松下来,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他垂眸看着她依赖的睡颜,心底软成一片。
一路上,她就这么安静地靠着他,呼吸均匀,再也没有说梦话,也没有闹腾。
傅砚深也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生怕惊醒了她。时间仿佛变得缓慢而静谧。
直到车子平稳地停在沈家气派的大门外。
傅砚深虽然不舍,还是不得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低声唤她:“沈昭宁,沈昭宁?醒醒,到家了。”
沈昭宁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才极不情愿地睁开惺忪的睡眼。
眼神没有焦距,茫然地看了看窗外熟悉的景象,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傅砚深,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慢半拍地应了一声:“……哦。”
她动作有些迟钝地推开车门,脚步虚浮地下了车,夜风一吹,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但依旧裹紧了身上那件属于傅砚深的宽大外套。
傅砚深也下了车,站在车门边,看着她摇摇晃晃站定的样子,忍不住叮嘱:“慢点上楼,洗个热水澡再睡。”
沈昭宁迷迷糊糊地点点头,也没回头,只是抱着手臂,一步步朝大门走去。
傅砚深看着她安全走到门口,有佣人出来接应,这才放下心。
他对着她的背影挥了挥手,声音在夜晚显得格外清晰温柔:
“走了。晚安,沈昭宁。”
说完,他弯身重新坐回车里,吩咐司机离开。
车子缓缓驶离,他透过后车窗,看着那个穿着他外套的纤细身影消失在沈家大门内,嘴角噙着一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至极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