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爷子的葬礼结束后,傅家老宅仿佛也随着主人的离去而沉寂下来。
傅砚深将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不见任何人,沉默得可怕。
几天后,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不再是那个带着玩世不恭笑容的纨绔少爷,他换上了笔挺严肃的深色西装,眼神沉静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哀伤,主动回到了傅氏集团,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毫不犹豫地接过了爷爷留下的沉重担子。
他每天最早到公司,最晚离开,疯狂地投入工作,文件堆满了办公桌,会议一场接一场。
他试图用无尽的事务和决策来填满每一分每一秒,让自己没有时间去回想,没有空隙去感受那蚀骨的悲痛。
他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只有偶尔在会议间隙,看着窗外爷爷曾经指点过的江山,眼神才会流露出一瞬间的空洞和脆弱。
连一向没心没肺的谢昼锦都看不下去了。这天晚上,他硬是闯进傅砚深的办公室,把他从成堆的文件里拖了出来,拉到了一家熟悉的清吧。
“傅砚深!你他妈够了!”谢昼锦把他按在卡座里,语气带着罕见的严肃和担忧,“公司是你家的没错,但你也不是铁打的!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天塌下来了?啊?”
他试图用激将法:“我告诉你,老爷子要是在天有灵,看见你现在这副鬼样子,肯定气得想从下面爬上来给你两拐棍信不信!”
傅砚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桌上的烈酒,仰头就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似乎能暂时压下心口的钝痛。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呵……我还真希望他能来打我呢……至少……还能见到他。”
他避开谢昼锦的目光,不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仿佛喝的只是白水。
谢昼锦劝不住,也只能陪着他喝。
直到深夜,其他朋友都陆续离开了,傅砚深已经醉得彻底瘫软在卡座里,眼神涣散,连酒杯都拿不稳了。
谢昼锦也喝得有点上头,但还算清醒。他推了推傅砚深:“喂,深哥,差不多了,我叫你司机来接你?”
傅砚深迷迷糊糊地摇头,胡乱地在口袋里摸着手机,手指不听使唤地划拉着屏幕。谢昼锦以为他要找司机电话,也没在意。
然而,傅砚深却凭着潜意识里最深的执念,拨通了一个他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沈昭宁似乎刚准备休息、带着一丝困意的声音:“喂?哪位?”
傅砚深听到这个声音,混沌的大脑似乎清醒了一瞬,他努力组织着语言,大着舌头,含混不清地自我介绍:“喂……我……我是傅…傅砚深……”
电话那头的沈昭宁显然愣了一下,随即听到他这边嘈杂的背景音和他明显不对劲的语调,眉头皱了起来:“傅砚深?你喝酒了?这么晚打电话给我干嘛?”
傅砚深握着手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巨大的悲伤和醉意淹没了他,他只是本能地拨通了这个号码,听到她的声音,就觉得好像抓住了一根浮木。
见他半天不说话,只是传来粗重的呼吸声,一旁的谢昼锦看得着急,一把抢过电话,赶紧对着那头解释:“喂?沈小姐吗?我是谢昼锦!那个……砚深他……他喝得烂醉如泥,站都站不起来了!但他……他一直念叨着想见你……你看……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沈昭宁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她想起不久前他那副悲痛欲绝的样子,想起灵堂上他强忍泪水的脆弱,心里不由得一软。
虽然觉得麻烦,但终究狠不下心拒绝。
她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地址发我。”
沈昭宁按照谢昼锦发来的地址,一路开车找到了那家隐蔽的清吧。
夜晚的街道安静了不少,只有霓虹灯寂寞地闪烁着。
她刚停稳车,就看到谢昼锦半扶半拖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酒吧门口踉跄地走出来。
那人正是傅砚深,他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谢昼锦身上,头无力地垂着,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地搭在额前。
他面色潮红,呼吸间带着浓重的酒气,紧闭着眼,一言不发,像是睡着了,又像是醉得失去了所有意识。
沈昭宁推开车门下车,快步走到他们面前。
夜晚的凉风让她打了个寒颤,也让她更清晰地闻到傅砚深身上那股刺鼻的酒味。
她看着他那副狼狈不堪、完全失去平日嚣张气焰的样子,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责备:
“傅砚深!你怎么回事?大晚上不回家,在这里喝得烂醉如泥像什么样子?!”
她的声音似乎穿透了傅砚深混沌的意识。
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迷蒙的视线努力聚焦,好不容易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谁。
下一秒,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猛地用力,一下子挣脱了谢昼锦的搀扶!
谢昼锦猝不及防,被他推得一个趔趄。
而傅砚深则像是看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整个人不管不顾地、直直地朝着沈昭宁扑了过去!
“喂!你……”沈昭宁惊呼一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撞得后退了好几步,差点直接摔倒在地!傅砚深身高体长,此刻又完全卸了力,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幸好旁边的谢昼锦反应快,赶紧上前一步从后面扶住了沈昭宁,才避免两人一起摔个四脚朝天的狼狈结局。
“我靠……深哥你悠着点!”谢昼锦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稳住两人后,连忙对沈昭宁赔着笑脸,“那个……沈小姐,实在不好意思啊!你看他这德行……我是搞不定了,只能麻烦你送他回去了……”
沈昭宁被傅砚深压得喘不过气,好不容易站稳,看着怀里这个醉得一塌糊涂还给自己添乱的男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心软过来。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对谢昼锦点了点头:“……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谢昼锦如蒙大赦,赶紧溜之大吉。
现在,只剩下沈昭宁和这个死死扒在她身上的“巨型树袋熊”。
沈昭宁试图把他稍微推开一点,好扶着他往车那边走:“傅砚深!你松开点!我扶你上车!”
然而,傅砚深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像是被她的推拒刺激到,手臂收得更紧,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她箍在怀里。
他把滚烫的脸深深埋进她微凉的脖颈处,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能让他安心的气息。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醉后的含糊,却透着一股近乎卑微的乞求:
“别……别推开我……求你了……就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的声音脆弱得像个害怕被丢弃的孩子,与他平日那副嚣张得意的模样判若两人。
沈昭宁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原本那点不耐烦和怒气,竟被他这罕见的脆弱和哀求奇异地抚平了。
她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不再试图推开他。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她拍了拍他的背,试图跟他讲道理:“好,不推开你。但你得配合我,我们先上车好不好?这里冷。”
傅砚深在她颈窝里摇了摇头,头发蹭得她皮肤发痒。
他抱得更紧了,耍赖般地嘟囔,逻辑全无:“不能……不能自己站……一松开……你就走了……骗人……”
沈昭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