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和铁锈味黏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李默不知道在这间连窗户都没有的狭长房间里待了多久,空气凝滞得像块脏抹布,死死堵住口鼻。冷光从头顶惨白地泼下来,照得金属桌面泛起一股尸骨般的寒意。
桌对面,那个穿黑色西装、连领带褶皱都一丝不苟的男人——他们叫他“仲裁者”——正慢条斯理地检查着一把左轮手枪的转轮。黄铜色的子弹被一颗、一颗地塞进弹巢,塞进去一颗,空弹巢转过去,再塞下一颗。咔哒。咔哒。声音清脆,敲得人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李默的指尖抠进冰冷桌面,留下几道模糊的湿痕。冷汗顺着脊椎沟往下爬。
三天前,他还是个被高利贷追得钻下水道的老鼠,蜷缩在桥洞底下听着雨水敲打废铁皮,盘算着是跳江痛快还是被那些收债的抓住更“划算”。然后这个男人就出现了,像个从沥青里浮上来的幽影,皮鞋锃亮,不沾半点泥水。他递过来一份合同,纸质怪异,触手冰凉,上面的条款简单到残酷:玩一场游戏,赢了,债务一笔勾销。输了,命留下。
那纸叫“阴契”。他按了手印,鲜红的印泥,像刚剥出来的血。
然后就被带到了这里。什么地方?不知道。像废弃医院,又像某个地下屠宰场翻修的赌厅。
仲裁者合上了转轮,手腕一抖,咔嚓一声,转轮归位。他把手枪推过桌面中央那道深刻的划痕。
“俄罗斯轮盘赌。规则简单。”仲裁者的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像机器在读报,“轮流对自己扣动扳机。生,或死。您先请,李默先生。”
金属的冰冷透过桌面渗过来。李默看着那把手枪,黑色的烤蓝吸走了所有的光。他欠了多少钱?三百七十万?还是五百二十万?利滚利,早就成了一笔算不清的烂账。老娘躺在医院里的样子猛地撞进脑子,还有小妹下个月就要交的学费……他不能死。
手指颤抖着摸上枪柄,冷得刺骨。沉,比想象中沉得多。他笨拙地把枪口抵上自己的右侧太阳穴,皮肤能清晰地感觉到枪管的坚硬和那些冰冷的加工纹路。
他抬眼看向对面。仲裁者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嘴角似乎有一丝极淡的、凝固的笑意,眼神空茫,像在看一件家具。
呼吸窒住。李默闭上眼,手指猛地扣下!
“咔。”
一声轻巧的空响。
心脏从百米高空狠狠砸回胸腔,撞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他几乎是瘫软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嗬嗬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廉价T恤的后背。他把枪扔回桌上,像扔开一条毒蛇。
仲裁者伸出戴白手套的手,取回枪。没有半点犹豫,甚至没有调整姿势,直接抵住自己的下颌。
扣扳机。
“咔。”
动作流畅得像排练过千百遍。他把枪又推过中线。
第二回合。李默再次拿起枪。这一次,手臂沉得抬不起来。死亡的腥气还缠绕在鼻尖。他咬着牙,抵住太阳穴。
扣下。
“咔。”
还是空响。胃里翻搅的恶心感直冲喉咙,他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