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花店后巷的水泥台阶上抽烟。
烟快烧到滤嘴了,我都没吸第二口。手指发僵,烟灰断了,落在鞋面上,烫出一个焦黑的小洞。我没动。
巷子窄,两边是青砖墙,头顶一线灰蒙蒙的天。雨前的空气沉得像灌了铅,风一吹,卷着几片枯玫瑰瓣打转。我盯着那瓣深红的花,像盯着三天前她最后发给我的那条消息:
「陈砚,我们别再见面了。」
就这么一句。没有表情,没有标点,连我的名字都像是顺手打上去的。
我回了:“为什么?”
她没回。
我打了十七个电话,全被挂断。
我站在她公司楼下等了六小时,保安说她早辞职了。
我翻遍我们一起去过的所有地方——咖啡馆、书店、江边长椅、那棵老槐树下的石凳——她像被风吹走的花瓣,彻底没了痕迹。
可今天,我却在这家叫“花前”的小花店门口,看见了她最爱的那款厄瓜多尔玫瑰。
深红,丝绒质感,花瓣边缘微微泛紫,像凝固的血。
我推门进去。
铃铛响。
花香扑面而来,混合着水汽、泥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柠檬味。店员是个戴耳钉的短发女孩,抬头看了我一眼,笑:“先生要买花?”
我没说话,径直走向那束玫瑰。
“这花……是谁订的?”我问。
她愣了下:“你是陈砚?”
我心跳漏了一拍。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她低头翻了翻订单本:“有人预定了这束花,指定要你来取。她说——”她顿了顿,像是念台词,“‘如果他来了,就把这张纸条给他。’”
她递来一张折叠的素色信纸。
我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字:
“如果你敢打开这束花,我就死。”
我猛地抬头。
“花呢?!”
“在冷藏柜里,还没包装。”
我冲过去拉开柜门。
那束玫瑰静静躺在冰雾中,美得像一场梦。
我伸手去拿。
“别!”店员尖叫。
我顿住。
花束底部,缠着一圈细铁丝,铁丝上,连着一枚微型装置——黑色,方形,有数字显示屏。
倒计时:00:05:23。
我脑子“嗡”地炸了。
“这是……炸弹?”
店员脸色惨白:“我不知道!订单是线上下的,付款用的虚拟币,地址是这里,但备注写的是‘只有陈砚能取’……”
我盯着那串数字:00:05:18。
五分十八秒。
我掏出手机,拨她电话。
关机。
打微信语音。
“对方正在通话中。”
我疯了似的翻通讯录,想找警察朋友。
手指滑到“沈知律”时,我顿住了。
他是我大学室友,现在在反恐特勤队。
我按下拨号键。
“喂?陈砚?”他声音低沉,“你他妈知不知道我现在在开会?”
“沈知律,听我说——我现在在‘花前’花店,有人放了炸弹,目标是我,倒计时五分钟,花里有装置,我动不了它。”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你没开玩笑?”
“我要是开玩笑,现在就在楼下买奶茶了!”
“地址发我,我马上到。别碰花,别剪枝,别浇水,什么都别做!等我!”
我挂了电话,背靠墙滑坐在地。
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
花香依旧浓郁,可我已经闻出不对劲了——那股柠檬味,不是香薰,是硝化甘油的掩味剂。
我学过这个。
三年前,我在缉毒队实习,见过类似的土制炸弹。
用花做载体,不是为了浪漫,是为了让人放松警惕。
谁会怀疑一束玫瑰?
可问题是——谁要杀我?
我最近没查案,没得罪人,连朋友圈都没发过一句牢骚。
除了她。
除了三天前那场莫名其妙的分手。
我盯着那束花,像盯着她的眼睛。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怎么知道我会来?
她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看到纸条?
除非……
她根本没想让我活。
除非,这一切,从她消失那一刻就开始了。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上周五晚上,我们吃完饭,她送我到地铁口。
她站在路灯下,风吹起她的发丝,她说:“陈砚,你说人会不会突然就不爱了?”
我说:“不会。爱是积累,不是开关。”
她笑了笑,没说话。
那天,她穿的是白裙子,拎着一束向日葵。
可第二天,我收到她寄来的快递——是一双男士皮鞋,我从没买过。
我退了回去。
她回我:“不是我寄的。”
我查了物流,发件人信息是假的。
现在想来,那双鞋……是不是早就被动了手脚?
是不是从那时起,她就在逼我靠近这家花店?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
倒计时:00:03:11。
沈知律还没到。
我掏出随身小刀,蹲在花束前。
刀尖轻轻挑开铁丝。
装置纹丝不动。
我屏住呼吸,继续撬。
“滴——”
一声轻响。
倒计时突然加速:00:02:59 → 00:01:30 → 00:00:45……
我手一抖,刀掉在地上。
“别动!”沈知律的声音从门口炸响。
他一身黑衣,背着战术包,身后跟着两个拆弹组的人。
他快步走来,一眼看到倒计时,脸色变了:“谁碰过这东西?”
“我……我动了铁丝。”
“操!”他低骂,“这是压力触发+震动感应双保险!你再碰一下,现在我们都在地下三米了!”
拆弹组立刻架起设备。
沈知律蹲下,戴上手套,用镊子轻轻夹起装置。
“这是老式RDX混合炸药,量不大,但足以炸穿这间店。”他抬头看我,“你得罪谁了?”
我摇头。
他盯着我:“你真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花是她让我来的。”
“她?谁?”
“阮眠。”
沈知律的手猛地一抖。
镊子差点滑脱。
他缓缓抬头,眼神像看一个死人。
“阮眠?你再说一遍名字。”
“阮眠。我女朋友。”
沈知律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陈砚,阮眠三年前就死了。”
我脑子“轰”地一声。
“你说什么?”
“2021年10月17日,城南高速车祸,一辆货车失控,撞上私家车。车上两人,司机当场死亡,副驾女性重伤,送医不治。死者身份确认——阮眠。”
我踉跄后退,撞上花架。
一盆白菊砸下来,泥土洒了一地。
“不可能……我不信……我上周还见过她!”
“你见的是谁?”沈知律声音冷得像冰,“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我嘴唇发抖。
“上周五……晚上八点,地铁口……”
沈知律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
监控截图。
时间:2024年4月5日,19:47。
地点:地铁口。
画面里,我搂着一个穿白裙的女孩,她抬头笑,风吹起她的发。
我认得那条裙子。
可当我看清她的脸——
那不是阮眠。
是另一个人。
长得像,但不是。
眉尾一颗痣,位置差了两毫米。
“这是谁?!”我吼。
“林晚。”沈知律说,“职业骗子,专攻情感类诈骗。三年前,她冒充阮眠,接近你。”
“为什么?”
“因为真正的阮眠,死前在查一个跨国洗钱案。她是金融调查局的卧底。而你——”他盯着我,“是她唯一的联络人。”
我脑子一片空白。
“我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
“你被下了药。”沈知律说,“一种新型致幻剂,能让人产生真实记忆幻觉。林晚的任务,是让你相信阮眠还活着,从你嘴里套出案件线索。”
我扶着墙,慢慢蹲下。
所以,这三年,我爱的、抱的、亲的、一起吃饭看电影的……
都是假的?
都是林晚?
那束向日葵,那双鞋,那些温柔的情话,那些深夜的拥抱……
全是骗局?
我忽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倒计时归零。
“滴——”
所有人屏住呼吸。
可什么都没发生。
拆弹组拆开装置——是空壳。
没有炸药。
只有张纸条:
“游戏才刚开始,亲爱的。”
沈知律脸色铁青:“她知道我们会来,这是调虎离山。”
我盯着那张纸条,忽然明白了。
林晚没想杀我。
她想让我知道真相。
她想让我痛。
她想让我崩溃。
可她不知道——
我宁愿她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