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瓦伦斯庄园。
凌晨的日光室里,晨光正穿透彩绘玻璃,在波斯地毯上投下血红色菱形的光斑。
艾米莉·瓦伦斯蜷缩在阴影中一把天鹅绒扶手椅里,金色长发散乱,手中机械地摩挲着弟弟落在这里的毛绒飞船钥匙扣——那是她去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蓝色绒布已被攥得湿透。
“喝一点吧,您整夜没合眼了。”
一只骨瓷杯突然推到她眼前。热气裹挟着蜂蜜的甜香蒸腾而起,杯沿缀着一片柚子,像雪地里蜷缩的雏鸟。
——是她最喜欢的蜂蜜柚子茶。
艾米莉茫然抬头。
塞拉菲娜·克劳利站在逆光处,手中端着红茶托盘,黑色女佣制服与白色围裙一丝不苟,口袋里依旧揣着她那把不离手的折叠小阳伞。惯常梳得一丝不苟的深棕色发髻散下几缕,垂在汗湿的颈侧。
“艾米莉小姐,您最好来点热饮。”
“塞拉……”艾米莉的嗓子像被砂纸磨过,“我喝不下…”
“那就捂着,”塞拉菲娜抓过她冰冷的手按在杯壁上,“暖和暖和。小姐,您手太冷了。”
年轻的女佣转身走向窗边的绿植,艾米莉很快听到刀刃开合发出的规律脆响——塞拉菲娜在修剪旁逸斜出的花枝。
沉默在寂静中膨胀。只有剪刀发出的响声,咔嚓,咔嚓,一下又一下。
“爱德蒙说……”艾米莉突然开口,声音飘忽如呓语,“是他在商业战中的仇家带走了安迪。”
刀刃骤然停滞。
“爱德蒙先生是这样说过没错,”塞拉菲娜背对着她,肩胛骨在薄衬衫下绷紧如弓弦,“怎么了,小姐?”
“你相信他的话吗,塞拉?”
沉默。
良久,塞拉菲娜长长地叹了口气,手中的剪刀重又动了起来:“……我不知道。”
“你是怎么想的?”
“小姐,您知道的,爱德蒙先生想要做什么的话,我是没什么发言权的。”
“塞拉,我问的不是这个!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艾米莉几近哽咽,“‘如果身体的伤口可以通过医疗治愈,心灵的是不是也有机会呢?’我那时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选择去成为一名医疗魔法师的。结果现在,我最爱的弟弟失踪了,大家却都瞒着我一个人……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先是萨莫,然后是父母……”
早逝的姐姐那双锐利的冰蓝色眼睛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是严肃的父亲与温柔微笑着的母亲,似乎想要对她说些什么——但艾米莉闭上眼睛,把这些幻像驱散了。
“……现在又是安德烈斯……”
“我没有想法,艾米莉小姐。”枝叶簌簌落下,塞拉菲娜安静地修剪着花枝,艾米莉只能透过泪眼看到她朦胧的背影,“萨莫小姐已经不在了,而现在的爱德蒙先生也不再是我所熟知的那个爱迪少爷。小姐,我无法装作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样子,冒昧地去猜测爱德蒙先生的考量——我也猜不到这些的。”
“我只是一介佣人,小姐,”她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剪刀,抬头看向窗外,“安德烈斯少爷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很多事情只要人家不说,我们最好就当作不知道——也许,这就是我的想法。”
艾米莉手捧瓷杯,不自觉地看着女佣手边那盆剪好的绿色植株——被她自己的泪水晕成了一片绿云——发起怔来。塞拉菲娜遥遥地望向窗外的远方。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