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辛西娅·修斯的安全屋。
地下室恒定的魔法光源模拟着正午的天色,空气里弥漫着草药、旧书和新鲜烤饼干的甜腻香气。
江随安斜倚在书房那张巨大的红丝绒沙发上,身上的伤口愈合良好,辛西娅的魔法光膜早已脱落,留下几道粉色的新疤,隐在宽松的棉质T恤下。她的脸色依旧透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那双墨色的猫眼已重拾锐利,此刻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前方。
前方,辛西娅·修斯正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是化身“爱丽丝·修斯”的安德烈斯·瓦伦斯。男孩——或者说,此刻更像一个被精心打扮的洋娃娃——穿着辛西娅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略显宽大的紫色连衣裙,一头原本耀眼的金发被魔法染成了柔和的栗色,半长的发丝被辛西娅灵巧的手指编成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子。
此刻,少女正全神贯注地进行最后一道工序:给“爱丽丝”的十根手指涂抹新的指甲油。瓶瓶罐罐散落一地,五光十色的油彩在魔法灯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晕。
“……然后呢?辛西娅小姐?”安德烈斯的声音细声细气,努力扮演着乖顺的小淑女,但蓝眼睛里闪烁着藏不住的好奇,看着辛西娅用小刷子在他指甲上描绘出细碎的银色星星图案。
“然后啊……”辛西娅似乎心情不错,尾音微微上扬,“然后,那个愚蠢的巫师以为自己能逃脱,结果被自己的魔杖绊倒,一头栽进了沸腾的大釜里,噗通——!就像这样。”她模仿着落水的声音,惹得安德烈斯咯咯笑起来,又赶紧捂住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江随安。
随安没有笑。她的视线越过辛西娅精心营造的、带着诡异童趣的画面,落在少女纤细却稳定的手腕上。那双手,能施展精妙的治愈魔法,能调制致命的药剂,能屏蔽最高级别的追踪,也能像现在这样,漫不经心地为一个被绑架的男孩涂上闪亮的指甲油。
辛西娅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头也没抬,语调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恢复得不错嘛,江小姐。看来当‘木乃伊’的日子没白费。”她用小指轻轻蹭掉安德烈斯指甲边缘多余的油彩,动作轻柔得近乎呵护。
“托你的福。”江随安的声音有些干涩,目光并未移开,“修斯小姐的‘仙境’,果然名不虚传。”她刻意加重了“仙境”二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这半个月,她被困在这个看似安全实则无形的牢笼里,像一件被精心保管的武器,也像一个被评估价值的抵押品。
辛西娅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颗星星,满意地吹了吹安德烈斯的指甲。“好了,我的小公主。”她拍拍男孩(女孩?)的脸颊,笑容甜美,“去那边的镜子看看,辛西娅小姐的手艺怎么样?”
安德烈斯如蒙大赦,跳起来,拎着过长的裙摆,小心翼翼地跑到角落一面镶嵌着繁复藤蔓花纹的古董镜前,新奇又别扭地打量着自己陌生的倒影。
辛西娅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走到沙发旁的小圆几前,自顾自地倒了杯水。她没有看江随安,仿佛只是随口闲聊:“怎么?嫌闷了?还是……在琢磨怎么还我那笔债?”
江随安没有立刻回答。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口内侧一道极其细微的凸起——那是常戚留下的、唯一没有被辛西娅处理掉的旧伤疤。半个月的静养,足够让混乱的思绪沉淀。常戚前辈为什么不惜暴露也要抹去辛西娅的存在?仅仅是为了保护一个中立的情报商?还是……他们之间,有着更深、更不为人知的羁绊?辛西娅·修斯,这个看似无所不能、只认利益的掮客,她的真实立场,真的如她自己标榜的那般中立吗?
“我在想,”江随安缓缓开口,目光锐利地锁定了辛西娅的侧脸,“……常戚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