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御花园，风过海棠，碎红如雨。
颜似锦蹲在池边，指尖捻着一颗青杏，瞄准水中最肥的那条锦鲤——据说这鱼是南诏进贡的稀罕物，御膳房养了三年，就等着太后寿宴时炖汤。
“颜似锦。”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你敢喂它吃杏核，明日陛下就敢罚你抄《鱼藻》三百遍。”
她头也不回，手腕一翻，青杏“扑通”入水，惊得满池红影乱窜：“四殿下若是去告状，我就告诉太后您昨日在演武场——”
“射断了三根箭靶？”宋言踱步到她身旁，玄色锦袍扫过青石，带起一阵松墨混着铁锈的气味，“还是说，我又把您老人家精心挑选的‘未来四皇子妃’气跑了？”
颜似锦猛地扭头，发间玉兰簪差点戳到他下巴。少年将军眉骨上的疤在阳光下格外扎眼——那是他十二岁为护她摔下马留的。此刻他正抱臂瞧她，眼底满是戏谑。
“殿下可别冤枉人。”她拍拍裙摆站起身，眨了眨眼睛“明明是您自己挑剔——张小姐温婉，您嫌人家说话像蚊子哼；李小姐飒爽，您又说人家骑马比您还凶。怎么，莫非您喜欢会炖鱼的？”
宋言挑眉：“你怎知我不喜欢？”
“哦？”颜似锦眼睛一亮，突然凑近，“那刘家二姑娘最擅烹鱼，前日还问我殿下口味——我这就去传话！”
她作势要跑，被宋言一把拽住后衣领。少年将军眯起眼：“颜似锦，你最近很闲？”
“哪有殿下闲？”她挣开他的手，掰着指头数，“昨日拒了三位贵女，前日气跑两位闺秀，大前日还当众说陈御史家的孙女——”
“说她簪花像插了根糖葫芦。”宋言接得流畅，顺手摘了她发间沾的花瓣，“怎么，丞相大人逼你当红娘了？”
颜似锦叹气：“我爹说，若我再不把您‘推销’出去，他就要把我‘推销’给赵尚书家那个一见我就脸红的公子。”
“赵家老三？”宋言突然冷笑，“就那个背书能背到晕过去的书呆子？”
“人家可是翰林院新秀！”
“呵，上月宫宴他偷瞄你，本殿下不过‘不小心’泼了他半盏茶，他就吓得三日告假。”宋言掸了掸袖口不存在的灰，“这般胆量，也配？”
远处传来宫婢的脚步声。颜似锦突然压低声音：“说真的，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透个底——下月选秀，王家五姑娘会弹《广陵散》。”
宋言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俯身。
“颜似锦。”他声音轻得像风，“若我说……我就喜欢会喂鱼的，怎么办？”
可锦鲤扑腾的水声盖住了他的所有声音。
“小姐！小姐！”春桃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脸颊红扑扑的，活像只炸毛的兔子，“老爷派人来催了三回，说再不去挑衣裳，晚上宫宴您就就得披麻袋去了！”
颜似锦正蹲在池边，指尖捻着一颗青杏，闻言头也不回：“披麻袋怎么了？麻袋好歹透气，比那些勒死人的束腰强。”
“那您也不能真穿麻袋啊！”春桃急得直跺脚，“锦绣坊新到的云霞缎，去晚了就被三小姐抢光了！”
“云霞缎？”宋言不知何时晃到了她身后，玄色锦袍扫过青石，带起一阵松墨混着铁锈的气味，“就是上月南诏进贡的那批？听说日光下能泛七色光——”
“——夜里还能当灯笼使呢！”颜似锦翻了个白眼，拍拍裙摆站起身，“殿下这么懂布料，不如亲自去给我挑两匹？”
宋言挑眉：“本殿下眼光高，寻常闺秀配不上这料子。”他指尖一弹，不知从哪儿变出个油纸包，“除非有人求我。”
油纸掀开，甜香四溢——是东市王婆家的松子糖。
颜似锦伸手就抢，宋言却举高了糖袋，仗着身高优势让她扑了个空：“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颜大小姐。”
“行啊。”颜似锦突然揪住他袖口往假山后一拽，“我求您——”
“扑通！”
四殿下价值千金的云纹锦袍，此刻正漂在御池里喂鱼。
（一刻钟后）
朱雀大街上，宋言黑着脸裹了件小厮的粗布外衫。颜似锦抱着新买的糖炒栗子，边啃边点评：“殿下这身挺别致，粗麻配玉冠，落魄中透着矜贵，很符合您‘眼光高’的人设。”
“颜、似、锦。”宋言磨着后槽牙，“你知道谋害皇子什么罪名吗？”
“知道呀。”她眨眨眼，“徒三年，搞不好还要被砍头，不过——”她突然凑近，栗子壳戳在他胸口，“您要是告发我，我就告诉全上京，四殿下八岁还尿床是因为偷喝椒浆壮胆。”
春桃惊恐地捂住耳朵。
宋言气笑了，突然抢过她手里的栗子袋：“行啊，那这袋赃物本殿下没收了。”
“那是我的糖炒栗子！”
“现在是我的了。”他倒退着走了两步，得意洋洋抛起一颗栗子，“想要？求我啊——”
话音未落，一辆满载鸡鸭的板车横冲直撞而来。宋言旋身避让，腰间玉佩却勾住了车辕。
“咔嚓！”
鸡飞鸭跳中，两人双双栽进路边绸缎庄的布堆里。颜似锦头顶挂着半匹茜纱，手里还死死拽着宋言的腰带。
掌柜的扑通跪下：“四四四殿下！小人是无辜的啊！”
宋言从一堆绫罗中抬起头，面无表情道：“现在，我们真有丧服要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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