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雁门关外,风卷着细碎的沙尘掠过荒原。颜似锦勒马停在官道旁的古槐树下,指尖摩挲着袖中那枚褪色的铜钱——红绳早已腐朽,却仍能辨出背面刻着的"雁门"二字。
"小姐,再往前就是北狄地界了。"春桃压低声音,警惕地环顾四周,"二少爷若真在此处,为何不直接传信回京?"
颜似锦尚未答话,忽听一阵清越的笛声自风中飘来。那调子极熟,是她幼时哄颜川入睡的《子夜吴歌》。
她猛地攥紧缰绳,循声望去——
槐树后转出一人。
那人一袭月白长衫,衣袂被风拂起时如流云舒卷。他执一管青玉笛,指尖按在音孔上,骨节修长如玉雕。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眉间,衬得那双眸子清透如琥珀,眼底含着温润的笑意,仿佛经年累月的风霜都未能磨去他半分从容。
"阿姐。"他轻唤一声,嗓音如溪水击石,"我等你很久了。"
颜似锦喉间一哽,翻身下马时险些踉跄。她跌跌撞撞奔向那个身影,一头扎进弟弟怀里。颜川稳稳接住她,像小时候她接住跌倒的他一样。
"阿姐不哭。"他轻声说,手指轻轻梳理着她散乱的发丝,"我回来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是你那个小哭包弟弟?"
宋言策马而来,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相拥的姐弟,嘴角噙着玩味的笑:"当年那个一逗就哭,整天追在你身后'阿姐阿姐'叫的小家伙,如今倒是出息了?"
颜川抬眸,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锐利,却在看清来人后化作温和的笑意:"宋家哥哥。"
这一声"哥哥"叫得宋言一怔。他记得最后一次见颜川时,那孩子才到他腰间,哭得满脸通红拽着颜似锦的袖子不撒手。如今竟已长成这般温润如玉的模样。
"看来,"宋言翻身下马,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小哭包长大了。"
颜似锦从弟弟怀里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却已扬起下巴:"你再说他一句'小哭包'试试?"
颜川轻笑,指尖拭去她眼角的泪:"无妨的,阿姐。"他转向宋言,执礼如仪,"多年不见,宋家哥哥风采更胜往昔。"
宋言挑眉,突然伸手揉了揉颜川的发顶——就像十年前他常做的那样:"臭小子,装什么老成。"
风卷着沙尘掠过三人之间,远处残阳如血。春桃站在一旁,看着这重逢的一幕,悄悄抹了抹眼角。
暮色渐沉,雁门关外的风裹挟着沙尘掠过荒原。颜似锦与颜川并肩走在长街上,宋言落后半步,目光警觉地扫过四周。三人踏入“醉仙楼”二楼雅间时,楼下忽而响起一阵琵琶声。
透过雕花围栏,可见大堂中央一名水绿罗裙的舞姬翩然起舞。她足尖轻点,广袖翻飞间眼尾朱砂痣若隐若现。舞姬旋身时,目光与宋言短暂相接,随即水袖一扬,将一枚金桔抛向他:“贵人赏脸!”
宋言接住金桔的刹那,指腹触到果皮下藏着的纸条。他不动声色地展开,瞥见蝇头小楷:
“二皇子密会北狄使臣,明日丑时,黑水崖。”
颜似锦突然夺过金桔,掰了一半塞进颜川嘴里:“尝尝甜不甜?”指尖却在宋言掌心一划,纸条已落入她袖中。
舞姬款步上楼,水绿罗裙扫过木质阶梯。她微微福身:“三位贵人,可要奴家单独献舞一曲?”
宋言冷眼未答,颜川却轻笑:“阿姐喜欢看舞,不如留下?”
颜似锦眯眼,忽而拽住舞姬手腕将人拉至身侧:“跳支《霓裳》如何?”
舞姬顺势跌坐她怀中,袖中寒光一闪——竟是一把淬毒匕首!颜似锦早有防备,反手扣住她腕骨,匕首“当啷”落地。
“姑娘的舞,跳得不如刀快。”颜似锦指尖探向舞姬腰间,摸出一枚青铜令牌——北狄死士的标记。
舞姬脸色煞白,突然压低声音:“颜小姐饶命!我……我并非自愿效忠二皇子!”她颤抖着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一道狰狞烙印,“他们抓了我妹妹……若我不从,妹妹便会沦为军妓!”
颜似锦指尖一顿。
舞姬趁机跪地叩首:“今日传信已是冒险……求您放过我,我愿作内应!”
宋言冷笑:“凭什么信你?”
“明日黑水崖,二皇子会携北狄三王子密谈。”舞姬咬牙,“我可提前在崖边酒中下药……若事败,我甘愿以死谢罪!”
颜川忽然俯身,玉笛挑起舞姬下巴:“名字?”
“奴……奴名芷兰。”
颜似锦沉默片刻,突然将令牌掷还给她:“走吧。若敢背叛——”
“芷兰用自己的性命起誓”舞姬踉跄退后,消失在楼梯转角。
(回程马车上)
春桃小声问:“小姐真信她?”
颜似锦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令牌烙印做不得假。”她指尖摩挲着袖中纸条,“但明日……我们得做两手准备。”
宋言忽然握住她手腕:“你弟弟的玉笛里,藏了什么?”
颜川轻笑:“宋家哥哥果然敏锐。”他转动笛尾机关,一缕幽蓝粉末飘落飘落掌心,“‘七日醉’——中者浑身麻痹如醉酒,若刺中百会穴,七息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