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我的娘啊……”
“穿……穿靶了?!还……还射中了一只知了?!”
“这……这他妈是蒙的吧?!”
“蒙?你蒙一个给我看看!”
“江明!是江明!”
“神射手!江明也是神射手!”
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惊呼和难以置信的议论!所有的目光,瞬间从萧少虞和赵铁柱身上,齐刷刷地聚焦到了那个依旧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的瘦小身影上!
萧少虞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即化为更深的惊异和玩味。他快步上前,用力拍了拍还有些“懵懂”的江浸月的肩膀,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
萧少虞“江兄!这一手‘回马箭’,漂亮!真他娘的漂亮!” 他眼中精光闪烁,这绝不是他教的那点皮毛能达到的境界!但他嘴上却大笑着,“怎么样,我教得不错吧?哈哈哈!”
江浸月仿佛才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脸上露出腼腆又带着点后怕的笑容,对着萧少虞和围拢过来的新兵们连连拱手:
江明“侥幸!侥幸!多亏你教得好!刚才被大家一哄,脑子都懵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转身就射了一箭,没想到……没想到真中了!还射中了只知了……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她把功劳全推给了萧少虞和运气。
萧少虞看着她那双亮得惊人、此刻却写满“无辜”和“庆幸”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没再追问,只是用力又拍了她两下。
人群中,赵铁柱的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黑,精彩纷呈。他趁众人注意力都在江浸月身上,低着头,猫着腰就想偷偷溜走。
萧少虞“哎——赵兄!” 萧少虞眼尖,立刻扬声喊道,声音拖得老长,带着浓浓的笑意,“这比试还没完呢,您这是急着上哪儿去啊?解手吗?可别耽误了回来给兄弟我洗脚啊!别忘了,一个月呢!” 他特意强调了“洗脚”和“一个月”。
赵铁柱身形一僵,臊得满脸通红,猛地转过身,恼羞成怒地吼道:
赵铁柱“萧少虞!你少得意!老子……老子就是去解手!哼!” 说完,他再也不敢看周围人戏谑的目光,推开人群,像头斗败的公牛般,狼狈不堪地冲了出去,身后留下一片哄笑声。
瞭望台上。
沈知奕负手而立,将演武场上的一切尽收眼底。从江浸月用他昨夜所授的缠丝劲巧胜徐锦江,到那惊艳全场、充满戏剧性的“回马箭”……
他的目光深邃如寒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栏杆上无意识地轻轻叩击着。
沈知奕(缠丝劲用得恰到好处,四两拨千斤,赢得很漂亮,也……很符合‘新学乍练’的表现。)
沈知奕(至于那一箭……呵。)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人群,落在那棵钉着箭矢和知了的老槐树上,又落回场中那个正被众人簇拥、一脸“侥幸”的瘦小身影上。
沈知奕(回身、搭箭、开弓、撒放……动作流畅迅捷,毫无滞涩,发力更是沉稳老辣。穿透靶心尚有可能是蒙的,但那精准预判、一箭双雕射中高速振翅的知了……这绝非运气二字可以解释。)
沈知奕(好算计。)
他心中冷笑。
沈知奕(先用徐锦江证明自己‘新学’了我的招式,有了进步的理由。再用那故作姿态的放弃转身,制造巨大的反差,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那惊天一箭上,彻底掩盖了她枪术胜利中可能暴露的更深功底。最后,把功劳全推给萧少虞和运气……滴水不漏。)
沈知奕(江明……你费尽心机藏在这新兵营里,到底在图谋什么?)
沈知奕的目光变得更加幽深锐利,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演武场的喧嚣仿佛离他很远,他看到的,只有那个在众人欢呼中依旧保持着谦逊微笑,眼神深处却藏着冰雪般冷静的“少年”。这场比试的胜利,非但没有打消他的疑虑,反而将水面下的暗流,搅动得更加汹涌。
江浸月注意到沈知奕的目光,对上他微微一笑,仿佛在说,怎么样我没给你丢脸吧
沈知奕微微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演武场的喧嚣与荣光随着夜幕降临渐渐沉淀。营帐里,江浸月被热情的新兵们围了许久,耳畔充斥着各种惊叹、恭维和赵铁柱被萧少虞揶揄洗脚时那憋屈的哼哼声。她脸上挂着应酬式的、带着点腼腆和“侥幸”的笑容,心里却绷着一根弦,直到人群散去,才长长地、无声地吁了口气。
喧嚣过后是极致的疲惫,肌肉的酸痛与白日里精神的高度紧张交织在一起。汗水和尘土黏腻地附着在皮肤上,束胸的布带更是勒得她几乎窒息。演武场上那惊艳一箭带来的短暂意气风发早已褪去,留下的只有深重的疲惫和对自身暴露的隐忧。她需要清洗,需要片刻的喘息,需要卸下这层沉重的伪装,哪怕只有短短一瞬。
待到营帐内鼾声四起,确认萧少虞也已熟睡,江浸月才如夜猫般悄无声息地溜出。她熟门熟路地避开巡夜兵丁,朝着营地边缘那处隐秘的温泉潜行。夜风带来湿润的水汽和硫磺特有的微腥气息,仿佛在召唤她。
确认四周无人,她如释重负地解开束发的布条,任由墨缎般的长发披散下来。接着,是那勒得她喘不过气的束胸布带。粗糙的布条一圈圈松开,被紧紧束缚的柔软终于得以释放,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随之而来的、近乎贪婪的自由呼吸感。冰冷的空气瞬间拥抱了她赤裸的肌肤,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她迅速褪下沾满汗渍和尘土的粗布短褐、里衣,将自己完全浸入温泉那温暖而略带滑腻的水中。
“唔……”一声满足的叹息几乎逸出唇瓣,滚烫的泉水包裹上来,瞬间驱散了寒意和疲惫,熨帖着酸痛的筋骨。她将整个身体沉入水中,只露出头颈,闭上眼睛,感受着水流温柔的抚慰。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影洒落水面,粼粼波光映着她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庞,此刻卸下了所有伪装,显露出属于少女江浸月的脆弱与柔软。
然而,这难得的宁静并未持续多久。
“哗啦——” 不远处的另一处泉眼,水声轻响。
江浸月瞬间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她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月光下,隔着氤氲的水汽,她惊恐地看到,就在温泉的另一侧,一道挺拔的身影正从水中站起,水流顺着他宽阔的肩背、紧窄的腰线滑落,勾勒出充满力量的男性轮廓。水珠沿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滴落。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的水声,动作一顿,猛地转过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朦胧的水汽,直射向江浸月所在的方向!
沈知奕“谁?”
那低沉冷冽、如同冰棱撞击的声音,江浸月再熟悉不过!是沈知奕!
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暴露就在眼前!她甚至来不及思考沈知奕为何深夜在此沐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电光火石间,江浸月猛地扬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拍向水面!
“哗——!” 一大片温热的水花如同屏障般骤然扬起,劈头盖脸地泼向沈知奕的方向!水雾弥漫,瞬间模糊了视线。
趁此间隙,江浸月像一尾受惊的鱼,猛地从水中窜起!她甚至顾不得擦干身体,带着淋漓的水珠,扑向岸边散落的衣物。手指颤抖着,却异常迅速地抓起最里面的束胸布带和里衣,甚至来不及完全穿好,只胡乱往身上一裹,抱起那堆湿漉漉的粗布衣物,赤着脚,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温泉边茂密的灌木丛中!
脚步声急促地踩在湿滑的泥地上,荆棘划破了她裸露的小腿和手臂,带来火辣辣的刺痛,她却浑然不觉。身后,似乎传来沈知奕带着怒意的低喝和涉水而来的声音,但她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地向前奔跑,心脏在喉咙口狂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直到确认自己已跑出足够远,躲进一处更深的草丛,她才敢停下。背靠着冰冷的树干,她剧烈地喘息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冰冷的夜风吹在沾满水珠的皮肤上,冻得她牙齿咯咯作响。她手忙脚乱地、哆嗦着将束胸布带重新死死勒紧,那熟悉的窒息感再次传来,却带来一种诡异的、劫后余生的安全感。她飞快地套上短褐,湿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寒意刺骨。
做完这一切,她瘫软在草丛里,抱紧自己,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方才温泉中的惊魂一幕在脑海中反复上演,沈知奕那穿透水雾的锐利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悬在颈后。他看到了多少?他认出自己了吗?
良久,她才勉强平复了剧烈的心跳,像一抹幽魂般,悄无声息地潜回营帐。帐内鼾声依旧,萧少虞似乎翻了个身。她蹑手蹑脚地摸回自己的铺位,将湿透的衣物塞进角落,然后僵硬地躺下,拉过薄被盖住头脸,身体蜷缩成一团。
被子里一片黑暗,只有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