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帐帘的缝隙,柔和地洒在江浸月的脸上,带来一丝暖意。她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意识逐渐回笼,背后依旧传来阵阵钝痛,但比起之前的撕心裂肺,已然好了许多。
她微微偏头,适应着光线,然后猛地怔住——沈知奕就坐在离床榻不远的椅子上,身体坐得笔直,头却微微靠着椅背,闭着眼,似乎睡着了。晨光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显是一夜未得好眠。他甚至连玄甲都未完全卸去,只是解开了胸前的系带,露出里面深色的衣袍。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一时间竟忘了动作。这个平日里威严冷峻、令行禁止的少年将军,此刻竟守在她的床边,露出难得的疲态。
许是感受到了注视,沈知奕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睫微动,倏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在初醒的瞬间尚带着一丝朦胧,但立刻便恢复了惯有的锐利清明,精准地捕捉到了她来不及躲闪的视线。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江浸月的心跳骤然失序。昨夜昏迷中那些模糊破碎的记忆碎片猛地涌入脑海——滚烫的额头,干渴的喉咙,苦涩的药汁……还有……还有那异常柔软温热的触感,渡入口中的药液,以及……近在咫尺的、带着冷冽气息的轮廓……
难道……那不是梦?!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炸响,她的脸颊“唰”地一下染上了浓重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颈,几乎要烧起来。她下意识地想要移开目光,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只能慌乱地、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沈知奕“醒了?”
沈知奕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刚醒时的低哑,听起来比平日少了几分冰冷。他站起身,走到榻边,目光落在她绯红的脸颊和躲闪的眼神上,眸色深了深,却并未点破,只是如常般探手,用手背轻轻贴了贴她的额头。
他的指尖带着晨间的微凉,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激得江浸月轻轻一颤。
沈知奕“烧退了。”
他收回手,语气平稳,仿佛只是在进行最寻常的查探,
沈知奕“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得厉害么?”
他表现得太过自然,反而让江浸月更加窘迫,那些朦胧的记忆变得更加清晰,唇瓣似乎都残留着某种幻觉般的触感。她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垂下眼睫,盯着身上的薄被,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慌乱:
江浸月“多…多谢都督关心……属下……属下好多了……”
她试图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以示礼节,却立刻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沈知奕“别动。”
沈知奕眉头一蹙,下意识地伸手虚按了一下她的肩膀,阻止她的动作。他的动作很快,一触即分,仿佛怕唐突了她。
沈知奕“军医交代,伤口愈合前需得静卧,不可妄动。”
他的指尖并未真正触碰到她,但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和瞬间靠近带来的压迫感,让江浸月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脸上的红晕却愈发明显,心跳如擂鼓。
帐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安静,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阳光静静地洒落,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照得清晰可见。
江浸月的问题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帐内那层微妙的、带着些许窘迫的宁静。
沈知奕的目光骤然变得深沉锐利,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关于李丰的问题,而是静静地凝视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此刻的虚弱与慌乱,直抵灵魂深处。帐内安静得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江浸月的心上:
沈知奕“李丰通敌叛国,证据确凿之事,我自有决断,绝不会让其逍遥法外。”
他话锋猛地一转,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不容她有丝毫闪躲:
沈知奕“但现在,回答我——你一个女子,为何要女扮男装,混入军营?你可知这是欺君罔上、祸连九族的重罪?”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和沉重的分量,仿佛已经笃定了她的身份,只待她亲口承认。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之前的探究和怀疑,只剩下一种近乎审判般的、要求真相的锐利。
江浸月的心脏猛地一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刚才因疼痛而苍白更加彻底。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果然知道了!不是猜测,是肯定!
江浸月感到浑身发冷,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事先想好的托辞和狡辩在沈知奕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她剧烈的心跳声咚咚作响,敲打着她的耳膜。
江浸月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被骤然冻结的湖面。沈知奕那直白而锐利的质问,如同利剑般刺穿了她所有的伪装。巨大的惊慌之下,她几乎是本能地选择了最拙劣的逃避方式——
她猛地蹙紧眉头,发出一声夸张的抽气声,整个人像是被剧痛突然攫住,身体软软地就要往榻上倒去,声音也变得气若游丝,带着明显的表演痕迹:
江浸月“哎呦……嘶……好、好痛……好像……扯到伤口了……都督……我……我突然头晕得厉害……”
她一边说着,一边眼神闪躲,不敢再看沈知奕,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试图用痛苦来掩盖内心的慌乱和企图蒙混过关的窘迫。
然而,沈知奕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番漏洞百出的表演。他既没有立刻上前关切地查看,也没有出言呵斥,只是那样沉默地、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目光看着她。
这种沉默比任何追问都更具压迫感。江浸月僵在半躺不躺的姿势上,倒下去不是,坐起来更不是,背后的伤口倒是真的因为刚才匆忙的动作而隐隐作痛起来,让她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脸上的表情也因此变得更加尴尬和难堪。
几息之后,沈知奕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冰冷:
沈知奕“既然伤口疼,那就好好躺着。”
他并没有拆穿她这显而易见的谎言。
他向前微微倾身,并非为了搀扶,而是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伸手替她将滑落的薄被拉至肩头,动作看似寻常,却彻底断绝了她想借“剧痛”躺下躲避的退路。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眼睛,仿佛在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江浸月僵在原地,脸颊一阵红一阵白,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