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罗丽：童话之都（4）

森林深处，月光被厚重的枝叶撕成碎片，洒在泥泞小路上。

饥饿缠绕着汉塞尔和格蕾特的胃。

他们被狠心的继母和懦弱的父亲遗弃在这无边的幽暗里，手中的最后一点硬面包早已消失不见。恐惧让他们的脚步虚浮，夜枭的啼叫像是死神的低语。

就在绝望几乎要将他们吞噬时，一阵奇异的甜香穿透了腐败的泥土和湿冷的空气，如同无形的手指，勾住了他们的鼻子。

那香气浓郁得近乎诡异，混合着蜂蜜的粘稠、姜饼的暖辛、巧克力的醇厚，还有糖霜那纯粹的、勾魂摄魄的甜腻。

他们循着香气，跌跌撞撞地前行，拨开最后一道荆棘丛，眼前的景象让兄妹俩瞬间忘记了饥饿与恐惧。

一座房子！

墙体是巨大的、烤得金黄的姜饼，接缝处流淌着厚厚的糖霜，屋顶覆盖着深褐色的巧克力板瓦片，窗户的框架是雪白的冰糖，纯净透明。

支撑门廊的柱子，赫然是粗壮的、红白相间的拐杖糖，门板上点缀着五颜六色的糖豆、闪亮的甘草糖和晶莹的冰糖。

整座房子散发出一种梦幻般的光泽，甜腻的香气浓烈到几乎令人窒息。这简直是饥饿孩子眼中天堂的具象化。

“看啊，汉塞尔！是糖果做的房子！”格蕾特的声音充满了颤抖的狂喜，眼睛瞪得溜圆。

汉塞尔吞咽着口水，仅存的理智被汹涌而来的食欲彻底淹没。他们扑上前去，用手指抠下墙上的糖霜和姜饼，贪婪地塞进嘴里。甜蜜在舌尖爆炸，瞬间驱散了所有疲惫和不安。

“好吃的小家伙们……是谁在啃我的小房子呀？”一个苍老、沙哑、却又刻意挤出几分甜腻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兄妹俩吓得像受惊的小鹿，猛地转过身，手里的糖果都掉了。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穿着破旧但颜色鲜艳围裙的老妇人，拄着一根疙疙瘩瘩的木拐杖，正站在门口。她的脸布满皱纹，像风干的苹果，但一双浑浊的眼睛却异常灵活地、上下打量着他们，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贪婪。

“哎呀呀，看看这两个可怜的小家伙，”老妇人挤出大大的笑容，露出稀疏发黄的牙齿，声音越发慈爱。

“饿坏了吧？瞧瞧这小脸瘦的。来来来，别站在外面啃墙皮了，快进来，快进来！婆婆这里有刚烤好的香喷喷的小蛋糕，热乎乎的牛奶，管够！” 她夸张地挥着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温暖的灯光和更加浓郁的食物香气从敞开的门内飘出来，对于饥寒交迫的孩子来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格蕾特渴望地看着屋里，肚子咕咕叫得更响了。她下意识地靠近哥哥寻求决定。汉塞尔内心警铃大作，老妇人的过分热情和古怪眼神让他极度不安。但看着妹妹苍白的小脸，感受着自己胃部的绞痛，还有屋内那诱人的食物香味……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谢……谢谢婆婆。”汉塞尔最终艰难地开口，决定冒险进去看看情况，同时紧紧拉住格蕾特的手。“我们……我们太饿了。” 他努力表现得像个单纯无知的孩子。

“乖孩子，快进来吧！”老妇人侧身让开门口，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

清晨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像一层半透的白纱，缭绕在挺拔的松树和挂着露珠的蕨类之间。

空气里弥漫着湿润泥土和草木汁液的清新，沁人心脾，与林小雨初来时那股阴森诡异的气息截然不同。

“所以我现在的设定是小红帽？”林小雨掂了掂手里精巧的藤编篮子。里面整齐地码着几块金黄色的果子糕和一瓶蜂蜜牛奶。

拇指大小的琉璃为了隐藏气息，此刻正安静地坐在篮子里的软布上，像个小巧的人偶。

“嗯。”琉璃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蓝宝石般的眼眸里盛满了忧虑。

“童话之都是我创造的王国，我赋予了每个角色生命和独立的意识。但现在我失去了琉璃之心，那股维系这一切的强大魔法正在消散……世界在崩坏，他们在消失，或者……变得不再是自己。”

他看向林小雨。“你是通过‘梦之力’意外闯入的，或许这个世界将你识别为由魔法诞生的新生命，自动把你编织进了某个角色模板里。”

林小雨随手拿起一块果子糕咬了一口。口感松软，入口即化，但她的味蕾却如同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接收不到任何具体的味道信号。

奇妙的是，她的思维却清晰地知道这块糕点是香甜的、带着果仁碎的酥脆感。就像被预先设定的程序告知了答案。

“真是奇怪的体验。”她嘟囔着，咽下无味的食物。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走？不是要去你的城堡拿回你的心吗？”林小雨环顾四周，除了参天古木和蜿蜒小径，看不到任何像城堡的轮廓。

琉璃深吸一口气，小小的身躯迸发出微弱的荧光：“叶罗丽魔法，梦境流转，童话之门！”他指尖凝聚的光芒骤然亮起，却又如同接触不良的电灯般闪烁了几下，“噗”一声在半空中炸开，化作几簇袖珍的、色彩斑斓的烟花，随即湮灭在微凉的晨风中。

魔法再次失败了。

琉璃肩膀一垮，脸上写满了挫败和无力感：“魔力太不稳定了……看来我们只能试着寻找这个童话区域的边界出口了。按照小红帽的故事线，触发出口的关键点，很可能就在‘狼外婆’身上。”

林小雨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吐槽：“啧，你绝对是仙境史上最不靠谱的王子，魔法失灵，家都回不去。”

“哼！才不是呢！”琉璃气鼓鼓地反驳，小脸涨得通红，却又无法反驳眼前的事实。

尽管前路迷茫，森林本身似乎并不打算让他们彻底迷途。

一只雪白的野兔毫无征兆地从灌木丛中窜出，在他们前方几步停下，歪着脑袋，红宝石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了他们几秒，然后灵巧地朝着一个方向跳跃而去。

紧接着，林小雨低头，惊奇地发现脚下潮湿的泥土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队井然有序的蚂蚁，它们用身体连成一条清晰的、指向与兔子蹦跳方向一致的细线箭头。一切都透着刻意的指引感，仿佛是这个世界混乱逻辑下仅存的微弱秩序。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夹杂着低低的、惊慌的交谈，从不远处一片格外浓密的、挂着厚重露水的灌木丛后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