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晦暗之刃
驿馆的庭院,刻意营造的幽静压不住逐渐弥漫的紧张。晚风穿过竹叶,沙沙作响,反衬得这份寂静愈发沉重。
李信静立院中,背影挺直如松,却透着一股难以融于此地的孤峭。他并未回头,对身后那由远及近、最终停在院门处的急促脚步声恍若未闻。直到狄仁杰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与质询的声音划破空气——
“李将军。”
李信缓缓转身。夕阳最后一缕余晖落在他半边脸上,明暗交界处,那双异色瞳孔深不见底,映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狄大人。”他微微颔首,礼节周全,却疏离得像隔着长城的风雪。
“将军何时返京?所为何事?兵部似无相关呈报。”狄仁杰开门见山,目光如炬,上下扫视着李信,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他身后的几名大理寺侍卫手按刀柄,无声散开,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空气骤然绷紧。
李信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有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仿佛在压制某种本能的反击冲动。
“边军军务,非事事需经兵部。”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边关将领特有的、拒人千里的冷硬,“狄大人是以治安官的身份,盘问一位帝国戍边将领?”
“长安近日颇不太平。”狄仁杰上前一步,气势逼人,“昨夜东市惊雷,魔种异动。今日演武场,又见将军……非凡手段。本官职责所在,凡有疑处,皆需查问。将军剑气凛冽,非常人所及,更与卷宗所录某些边陲异状气息相近。敢问将军,对此作何解释?”
他话语中的暗示已近乎指控。
院中落叶可闻。
李信沉默了片刻。体内那股黑暗的力量因这咄咄逼人的质问而微微躁动,阴影在他脚下游移不定。他抬眼,直视狄仁杰,那目光深处,竟有一丝极淡的、近乎悲凉的嘲讽。
“解释?”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下去,“狄大人守护长安律法,可知长城之外,是何世界?可知面对的是什么?可知……有时为了守住一线光明,不得不染尽污秽?”
他微微抬手,止住了狄仁杰欲要反驳的话头。
“我所行之事,无愧帝国,无愧军魂。至于力量来源……”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此乃军机,无可奉告。”
“你——!”狄仁杰勃然色变。对方的强硬和回避,几乎坐实了他的猜测。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跑入院内,无视这紧张的对峙,径直来到狄仁杰身边,低声急报:“大人!城西永阳坊,发现剧烈能量波动,疑似……疑似魔种巢穴反应!规模……远比东市更大!”
狄仁杰瞳孔骤缩,猛地看向李信。
李信也听到了禀报,眉头瞬间锁死,脸上那冰冷的平静第一次被打破,闪过一丝极其凝重和……疑虑的神色。新巢穴?在这个节骨眼上?
“带路!”狄仁杰再无暇与李信纠缠,厉喝一声,转身便走。大理寺众人紧随其后,脚步声急促远去。
庭院重归寂静,只余李信一人。
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夕阳彻底沉入远山,暮色将他吞没。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斩碎长枪时那暴戾剑气的触感。
狄仁杰的怀疑像一根刺,扎进他心里。而新出现的、规模更大的魔种巢穴,更像一个巨大的、不祥的阴影,笼罩而下。
这一切,是巧合?
他猛地握紧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阴影自他脚下悄然蔓延,如同活物。
……
几乎在狄仁杰收到消息的同时,翊国公府内,芈月也拈起了一张刚刚由信鸽传来的、没有任何落款的纸条。
看着上面简略的情报,她妩媚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浓烈的、近乎毒辣的兴味。
“永阳坊……更大的巢穴?”她轻声自语,指尖划过娇艳的红唇,“这可真是……热闹了。”
她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城西方向,那里夜空似乎都比别处更沉凝一些。
“司空震……这次,你又要如何应对呢?还会是那不管不顾的雷霆吗?”她嘴角弯起冰冷的弧度,“还是说……这次会逼出些别的什么?”
她沉吟片刻,眼中光芒流转,忽然扬声吩咐:“备车,低调些。本宫要进宫……面圣。”
如此重大的变故,她怎能不第一时间去“关心”一下呢?或许,还能在陛下面前,为某位焦头烂额的治安官,或者某位身怀秘密的将军,“美言”几句。
风暴的中心,似乎正以惊人的速度,转向了城西那一片混乱的街坊。
而一些敏锐的猎手,已经嗅着风中的血腥味,开始悄然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