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北归
长安的繁华被远远抛在身后,如同褪色喧嚣的旧梦。官道两旁,初春的田野仍带着冬日的枯黄,疏疏落落,旷野的风没了城墙的束缚,立刻显露出它原本的粗粝和寒意,刀子般刮过脸颊。
李信策马疾驰,暗红的披风在身后拉成一道笔直的线。他并未回头,哪怕一次。这座帝国的心脏给予他的,并非荣耀休憩,而是更深的紧绷和无所不在的窥探。狄仁杰怀疑的目光,演武场上那瞬间几乎失控的力量奔涌,还有永阳坊那笼罩在雷霆下的巨大谜团……都像一根根无形的刺,扎在他本就未曾松懈的神经上。
离那座城越远,体内光暗力量的撕扯似乎就平息一分。不是消失,而是回到了某种熟悉的、近乎自虐的平衡状态。边关的苦寒和永无止境的杀伐,对他而言,反而比长安温香软玉下的暗流汹涌更纯粹,更……安全。
他需要回到他的战场,回到那片用剑与血就能简单定义对错的黑白之地。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暂时压下心底那头咆哮的黑暗野兽,才能记住自己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然而,即便疾驰如风,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并未随着长安的远去而完全消失。如同附骨之疽,隐隐约约,吊在身后极远的距离,却又始终存在。
是狄仁杰不死心派来的尾巴?是朝中其他势力的眼线?还是……别的什么?
李信眸色沉冷如铁,握住缰绳的手稳如磐石,速度却丝毫不减。他甚至刻意调整了呼吸,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察觉。
……
天色渐晚,残阳如血,将稀疏的林地染上一片凄艳的红。官道在此拐入一片地势略有起伏的丘陵地带,枯木怪石投下幢幢黑影。
就是这里。
李信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他几乎是同时从马背上翻滚而下,落地无声,身影如同鬼魅般没入道旁一块巨石的阴影之中,气息瞬间收敛得无影无踪。
不过片刻,两骑快马循着踪迹疾驰而至。马上骑士身着不起眼的灰衣,动作矫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显然也是追踪的好手。他们看到原地打着响鼻、无人乘骑的战马,脸色骤变,立刻勒马,警惕地拔出兵刃。
“人呢?!” “小心!有诈!”
话音未落!
一道比暮色更沉的黑暗,如同潜伏的毒蛇,自他们身后的影子中猛然窜起!
没有剑光,没有呼啸,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冰冷!那黑暗瞬间缠上一名骑士的脖颈,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只听得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便软软地从马背上栽落。
另一名骑士骇然失色,反应极快,回身便是一刀劈向那团蠕动的阴影!
刀锋却如同劈入浓稠的泥潭,毫无着力感。下一刻,阴影中探出一只覆盖着暗色甲胄的手,快如闪电,精准地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所有的惊呼和挣扎都掐死在喉咙里。
李信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浮现,面无表情,异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他看着对方因恐惧和窒息而圆睁的双眼,手指缓缓收紧。
“谁派你来的?”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碎冰摩擦。
那骑士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眼中充满绝望,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吐露半个字。
李信没有再问。
指尖力量微吐。
又是一声轻微的脆响。
第二具尸体沉重地落地,惊起了不远处枯树上的一只寒鸦,扑棱着翅膀怪叫着飞入血色天际。
旷野重归死寂,只有风声呜咽。
李信松开手,看都未看地上的尸体一眼。他走到自己的战马旁,翻身上马,动作流畅而冷漠。
他不需要口供。这种程度的眼线,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清除掉,就够了。
至于幕后是谁……长安城里的眼睛太多了。女帝的,司空震的,狄仁杰的,还有那些藏在更深处的……
他扯动缰绳,调转马头,继续向北。夕阳将他孤绝的背影拉得很长,融入血色荒原,仿佛他生来就属于这片苍凉与杀戮之地。
背后的两具尸体很快会被野狼啃噬干净,如同从未存在过。
而前方,长城的轮廓已在地平线上隐约浮现,像一道横亘在天与地之间的、巨大而古老的伤疤。
那里,才有他真正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