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冰冷，砸在凌夜脸上，混着额角淌下的温热黏腻，一路滑进衣领，留下冰火交织的触感。血腥味浓得化不开，不仅仅是他的，更多来自于倒在几步之外，再无声息的两个人。
父亲蜷缩着，母亲的手还徒劳地伸向他的方向，指甲里塞满了泥土和碎草。
记忆是破碎的，只剩下几个灼烧般的片段：夜归的小巷，非人的嘶吼，速度快到拖出残影的袭击者，父母猛地将他推开……然后是剧痛，额头撞上坚硬的水泥地，视野瞬间被猩红吞没。
冰冷的雨丝和体内某种难以言喻的、骤然腾起的燥热将他从短暂的昏厥中拉回。
痛。
头骨要裂开一样的痛。
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般的抽痛。
还有……一种陌生的、阴冷的“东西”，在血管底下窜动，叫嚣着要破体而出。视野边缘，那些未被路灯照射到的角落阴影，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着，低语着，向他伸出粘稠的触须。
他挣扎着想爬向父母，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却连一丝哭喊都挤不出来。指尖抠进湿冷的地面，污泥嵌入指甲。
就在碰到母亲冰冷指尖的刹那——
巷口传来轻佻的口哨声和杂乱的脚步。
“啧，真惨呐。”一个穿着花哨夹克、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青年踢开挡路的垃圾桶盖，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流里流气的男人，眼神浑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老大，看样子没气儿了。”一个瘦猴似的家伙蹲下去，毫不客气地翻动凌夜父亲的口袋。
“穷鬼！”花夹克啐了一口，目光随即落在挣扎的凌夜身上，以及他手腕上那块褪了色的电子表——去年生日时，父母省吃俭用买的。
“小子，识相点，东西拿来，给你个痛快。”花夹克一步步靠近，靴子踩过积水坑，溅起浑浊的水花。“哥几个刚‘觉醒’，正需要点东西庆祝庆祝，算你倒霉。”
瘦猴已经不耐烦，直接上手来拽凌夜的手表。
冰冷的恐惧和体内那股躁动的灼热猛地碰撞在一起。
“滚开！”凌夜嘶哑地低吼，猛地缩手。
瘦猴抓了个空，愣了一下，顿觉丢了面子，骂骂咧咧地抬脚就踹向凌夜的小腹：“妈的，给脸不要脸！”
剧痛传来。
但比剧痛更先爆发的，是那股阴冷的力量。
巷子深处本就稀疏的光线骤然一暗，仿佛被无形的墨汁吞噬。凌夜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听到瘦猴发出一声短促尖厉到变调的惨叫，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踹向他的那只脚，连同半条小腿，被数条从地面阴影中暴起、扭曲如荆棘又似触手的漆黑之物死死缠住。那不是实体，却散发着令人牙酸的寒意和腐朽感。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在死寂的小巷里格外刺耳。
瘦猴瘫倒在地，抱着诡异弯曲的腿疯狂打滚惨叫，那阴影触手却已悄然缩回，仿佛从未出现。
花夹克和其余几人骇然变色，惊恐地后退，看向凌夜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路灯的光重新微弱地照亮那片区域，只剩下雨水和瘦猴的哀嚎。
凌夜自己也愣住了，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刚才那一瞬间，他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狂怒冲垮了理智的堤坝，随之而来的便是阴影的失控涌动。
体内那股力量抽走了部分体温，留下空虚和更深的寒冷。
“怪…怪物！”花夹克声音发颤，色厉内荏地指着凌夜，“你…你等着！”他扔下狠话，却不敢再有丝毫动作，拖着惨叫的同伴，连滚爬爬地消失在巷口。
小巷重归死寂，只剩下雨声和血腥。
凌夜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割得肺叶生疼。他看着父母冰冷的尸体，又低头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
阴影…刚才那是什么？
怪物……他们叫他怪物。
剧烈的悲痛、茫然、恐惧，还有一丝……掌控了力量的扭曲悸动，狠狠撕扯着他几乎崩溃的神经。
他蜷缩起来，把脸埋进冰冷的膝盖，肩膀无声地剧烈抽动。
雨水冲刷着血迹，却冲不散这浓得令人绝望的夜。
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
凌夜猛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雨水和未干的泪痕，眼中只剩下野兽般的警惕和恐慌。
不能被抓到。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挣扎着爬起来，最后看了一眼父母，将他们的样子死死刻进心底。然后，他转身，踉跄着、连滚带爬地扑向巷子更深的黑暗，像一头受伤的幼兽，仓皇逃离这片吞噬一切的屠宰场。
冰冷的雨幕，迅速吞没了他瘦削狼狈的背影。
城市依旧霓虹闪烁，对这条小巷里发生的惨剧和悄然滋生的黑暗，漠不关心。
而在更高处，某栋摩天大楼的顶层，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窗后，冰冷的电子仪器屏幕正幽幽闪烁着微光，刚刚记录下了一切。屏幕右下角，一个极小的标志一闪而过——缠绕的荆棘环绕着一只冷漠的眼睛。
观测，早已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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