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的风卷着沙尘，吹过龟裂的大地，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远处城市的残骸在昏黄的天光下静默，如同文明死亡后巨大的墓碑。越野车引擎低沉的轰鸣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稳定的背景音。
林薇博士似乎对这片荒凉景象习以为常。她坐进副驾驶，示意凌夜开车——这本身就是一个微妙的信号，将交通工具的控制权（哪怕是暂时的、有限的）交给了他这件“武器”。
凌夜沉默地握住方向盘，粗糙的手感传来。车辆内部经过特殊改装，仪器屏闪烁着复杂的数据流，但他能感觉到，至少有三道不同的监控系统正无声地运行着，锁定着他的每一项生理指标和能量波动。脖颈上的项圈如同第二双冰冷的眼睛。
车辆颠簸着驶过不平的地面，向着废墟深处指定的坐标前进。
“很惊讶吗？”林薇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透过内置通讯器传来，清晰而平静，仿佛在进行一场学术讨论，“你母亲，凌芸博士，曾是‘夜獠’项目组的核心成员之一。专攻能量场理论与生物精神共鸣。”
凌夜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强迫自己目视前方，没有回应，但骤然飙升的心率和微微加速的呼吸无疑已被对方精准捕捉。
林薇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继续用她那没有波澜的语调说道：“她是个天才，但也过于……理想主义。她认为‘夜獠’的能量可以用于治疗精神创伤，甚至强化人类心智。可惜，柯正峰主任和投资方更看重其……军事化应用潜力，尤其是在制造可控‘灵能干扰’和‘意识抹除’方面的前景。”
每一个词都像冰锥，凿击着凌夜的神经。母亲……理想主义……军事应用……灵能干扰……意识抹除……
“第十七批次实验出现了重大事故。”林薇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荒芜的光，“高维能量泄露，实验体发生不可逆的恶性异变，转化为了你之前遭遇过的‘幽魂’一类存在，并攻击了研究人员。你父母……当时就在现场。官方报告是‘不幸罹难于实验事故’。”
凌夜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事故？真的是事故吗？
“但有趣的是，”林薇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探究的意味，“事故前的数据记录显示，凌芸博士似乎提前察觉到了能量不稳的征兆，她曾试图紧急中止实验，但权限被强行 override（覆盖）了。覆盖指令的密钥……来自柯正峰主任的私人终端。”
滋——
越野车猛地颠簸了一下，碾过一块碎石。
凌夜几乎要控制不住方向盘，巨大的愤怒和恨意如同岩浆般喷涌，瞬间冲垮了“冰封”的心防！项圈发出尖锐的警报，能量读数剧烈波动！
“冷静，凌夜。”林薇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告诫，“情绪化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愤怒只会让你变成一把更好用的、却更容易折断的刀。”
她轻轻点了一下面前的触摸屏，调出了一份加密文件的缩略图，上面清晰地显示着【Override Command Log - Project Nyx - Batch 17 - Authorization: Ke Zhengfeng】的字样，以及精确到毫秒的时间戳，就在事故爆发前一刻！
“这只是副本，真正的日志原件恐怕早已被销毁。”林薇淡淡道，“当然，单凭这个，无法扳倒一位根基深厚的部门主任。这需要更多……直接的证据，或者，一个足够分量的……‘证人’。”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凌夜身上，意图昭然若揭。
凌夜剧烈地喘息着，强行压下几乎要撕裂胸膛的怒火，将能量波动重新压制回阈值之下。他明白了。林薇和“心锥”部门，与柯正峰并非一路人。她们想扳倒柯正峰，需要筹码，需要突破口。而自己这个“夜獠”事件幸存者、拥有特殊能力、且与柯正峰有血仇的“证人”，无疑是极具价值的工具。
她们给他看真相的碎片，不是为了慈悲，而是为了……交易。
“你们想要什么？”凌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砂纸摩擦。
“很简单。”林薇身体微微后靠，姿态放松，眼神却锐利如初，“第一，继续展现你的‘价值’和‘可控性’，尤其是在接下来的任务中。第二，在需要的时候，站出来，说出你该说的话。第三……”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他左胸的位置。
“……配合我们，深入研究你那独特的能力，以及……那件似乎能与之产生奇妙共鸣的‘小物件’。我们相信，这或许才是真正理解乃至控制‘夜獠’能量的关键。而不是柯正峰那种粗暴的、毁灭性的利用方式。”
图穷匕见。她们不仅要他做人证，还要彻底研究他和母亲留下的胸针。
凌夜感到一阵冰冷的恶心。刚脱离虎口，又入狼窝。但他有选择吗？
拒绝？意味着失去获取真相的唯一途径，甚至可能立刻被林薇视为无用之物或潜在威胁而清除。合作？则意味着成为“心锥”的棋子，彻底卷入权力斗争，甚至可能暴露胸针最后的秘密。
就在他内心激烈交锋之时——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骤然袭来！
轰！
越野车左侧不远处的地面猛地炸开一个焦黑的坑洞！浓烟滚滚！
“敌袭！三点钟方向！高速移动目标！”车载警报系统尖锐地响起！
凌夜猛地一打方向盘，越野车发出刺耳的轮胎摩擦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紧接着射来的第二发能量弹！
袭击者！是冲谁来的？柯正峰的人？还是这片废墟上的其他危险？
“看来我们的考察不会太无聊了。”林薇的声音依旧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兴奋，她快速操作着控制台，“对方使用的是制式‘刺蜂’能量步枪，非ANMR标配，像是黑市货或者……某些私人武装的标准装备。凌夜，展示你价值的时候到了。清除威胁，保护目标（我）。”
她的语气像是在下达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实验指令。
凌夜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
机会来了。既是证明，也是……发泄！
他猛地踩下油门，越野车引擎咆哮着，如同脱缰的野牛冲向袭击者方向的大概区域，同时利用废墟的地形不断进行蛇形机动，规避着接连射来的能量光束。
“降低车速！一点钟方向那块巨型混凝土残骸后！两个目标！”林薇精准地报点，她的感知能力显然远超常人。
凌夜猛地甩尾，将车横停在一块巨大的断裂墙体后作为掩体。
“待在车里！”他低吼一声，猛地推开车门，身影如同鬼魅般扑出，瞬间融入废墟的阴影之中。
袭击者是两个穿着灰褐色迷彩、戴着全覆盖头盔的武装人员，装备精良，动作矫健，正借助掩体交替射击，步步逼近。
凌夜没有选择硬冲。Level 2的阈值限制了他的大规模输出，但他新领悟的技巧，正适合这种小规模、高精度的猎杀。
他如同阴影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快速移动，利用断壁残垣完美地隐藏自身。
一名袭击者刚刚探出身准备射击——
咻！
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阴影细丝，如同死神的套索，精准地缠绕上他的脖颈！
那袭击者动作猛地一僵，头盔下的眼睛瞬间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他试图挣扎，但阴影细丝蕴含的“死寂”能量瞬间侵蚀了他的神经系统，生命气息如同被掐灭的烛火般迅速消散，一声不吭地软倒下去。
另一名袭击者发现同伴突然倒地，立刻警惕地调转枪口，疯狂地向四周扫射！
能量光束胡乱地击打在废墟上，溅起无数碎石和烟尘！
凌夜的身影在他侧后方的一根扭曲钢筋后悄然浮现，眼神冰冷。
他抬起手，食指对准那名袭击者手中的能量步枪。
咻！
又是一道无形的阴影之“尘”射出，精准地命中了步枪的能量核心！
咔嚓！
步枪瞬间黯淡下去，表面覆盖上一层灰败的色泽，仿佛瞬间经历了百年风化，彻底报废！
袭击者骇然失色，丢弃步枪，慌忙想要拔出 side arm（副武器）。
但已经太晚了。
凌夜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他面前，合金短刃的冰冷刃锋精准地划过了他头盔与护颈的缝隙！
嗤！
鲜血喷溅！
第二名袭击者捂着喉咙，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重重倒地。
战斗在短短十几秒内结束。
干净，利落，高效得令人窒息。
凌夜站在两具尸体中间，微微喘息，握着短刃的手稳定无比。阴影能量在他指尖缓缓消散，重新归于沉寂。
越野车的车门打开，林薇博士走了下来。她无视地上的尸体和血腥味，径直走到那名被破坏了步枪的袭击者身边，蹲下身，仔细检查着他装备上的标志和残留的能量波动。
“嗯……‘黑雨’佣兵团的人。柯正峰主任惯用的外围清洁部队。”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平淡地得出结论，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实验数据。“看来，有人不太希望我们这次考察太过顺利，也不希望我们……聊得太多。”
她转向凌夜，目光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和……更加浓厚的探究欲。
“完美的处理方式，凌夜。精准，高效，最大限度地利用了环境和你自身能力的特性。甚至带着一种……冷酷的美学。”她微微颔首，“你的‘价值’，我收到了。”
“那么，”她走向越野车，语气重新变得轻松起来，仿佛刚才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让我们继续上路吧。距离坐标点还有一段距离，我想，我们还可以继续聊一聊关于你母亲那份……未被采纳的‘安全协议’草案。那里面有些观点，相当具有前瞻性。”
凌夜沉默地跟上，收起短刃。
第一次合作，或者说，第一次互相利用，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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