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即将发生氦闪并吞噬整个太阳系, 联合政府承诺派遣舰队为全人类寻找新家园, 但五十年来所有飞船均神秘消失于虫洞口, 我意外破译了外星文明留下的最后讯息: “逃逸临界速度是陷阱,太阳系是被设计好的牢笼”, 绝望之际女儿问我:“爸爸,星星什么时候来接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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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腔里那股熟悉的滞涩感又涌了上来,像被冰冷的铁钳死死攥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锈蚀金属摩擦的嘶哑。我靠在冰凉的合金舱壁上,闭上眼,试图将残破数据板上那段几乎要灼穿视网膜的异星字符挤出脑海。
“……逃逸临界速度是陷阱……”
它们扭曲着,狞笑着,刻印在每一次心跳的间隙。
“……设计好的牢笼……”
广播里,联合政府新闻发言人的声音依旧平稳、饱满,带着一种经过精密调校、足以安抚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民众的乐观,穿透“方舟纪元”殖民空间站每一层甲板的角落。它在总结人类英勇无畏的第五十周年“远征纪念日”,在歌颂五十年前那些义无反顾驶向虫洞、为全人类寻找新家园的先驱者,在重申政府对“方舟计划”坚定不移的信心——下一批移民舰队正在积极筹备,希望从未远离。
狗屁的希望。
隔壁舱房传来压抑的、断续的啜泣,很快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淹没。是老约翰。他的儿子是三十年前“黎明号”上的生态工程师。和我父母一样,消失在那个该死的、只进不出的虫洞“幽灵回廊”。这哭声是背景音,是这艘巨大、锈蚀、日益衰败的“诺亚方舟”内里腐烂的伴奏。空气循环系统送出带着机油和消毒水混合气味的薄凉的风,却吹不散那弥散在每一个缝隙里的、绝望浸透骨髓后析出的微尘。
“爸爸?”
一只温热的小手抓住我冰冷的手指。
艾拉仰着脸,那双眼睛,澄澈得像是旧纪元影像记录里,地球尚未死去时的天空。她怀里抱着那个屏幕已经碎裂、颜色黯淡的旧纪元平板,里面仅存的几部动画片,她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尤其痴迷那个关于星星飞船来接小朋友去光芒万丈新家园的故事。
“嗯?”我努力调动面部肌肉,挤出一个大概比哭还难看的笑,手指反握住她的,那一点微弱的暖意,是这片死寂宇宙里唯一真实的热源。
“星星飞船……”她小声说,带着孩子气的、不容置疑的期待,“是不是等我最乖的时候,就会来了?像‘闪闪’里演的那样?”
“闪闪”是她给那部动画片主角起的名字。一颗总在微笑、拖着七彩尾巴的小星星。
我的喉咙像是被那冰冷的铁钳再次扼紧。每一次,这个问题都像一把钝刀,缓慢地旋进我心口最溃烂的深处。我该怎么告诉她,没有星星飞船,没有新家园,我们所有的英勇和牺牲,可能从一开始就踏进了一个精心布置了亿万年的屠宰场?
“……会的。”最终,那两个字还是艰难地挤了出来,沙哑得我自己都陌生。谎言。日复一日,用糖纸包裹剧毒,喂给我在这黑暗宇宙里唯一的 light。“等艾拉学会下一首摇篮曲的时候,说不定就能看到它们的导航灯了。”
她满足地笑了,小脑袋靠在我胳膊上,碎碎念着那首走调却柔软的曲子。
而我,迦勒,前“方舟计划”一级天体数据破译员,因为坚持上报那些被视为“动摇民心”的异常数据而被永久暂停权限,此刻只能在这间堆满违禁私造仪器、弥漫着线路板焦糊味和孤独的狭小舱房里,对着 stolen 的军方深空扫描终端残骸和写满疯狂演算的柔性屏,试图拼凑出文明灭绝的确切倒计时。
屏幕上,太阳的实时监测数据狂暴地跳动。那颗曾经给予万物生机的恒星,正以一种违反所有已知天体物理模型的、近乎恶意的速度,走向它氦闪的终局。联合政府对外公布的模型,乐观得可笑,像用纸糊的墙,试图阻挡超新星爆发的洪流。他们需要这面墙,需要它来维持秩序,需要它来让最后这几十亿人,在相对“平静”中,走完这最后的、被谎言包裹的旅程。
但我根据那些虫洞另一端传回最后瞬间的、破碎的尖叫数据……我的模型显示,时间,远比任何人敢于承认的都要紧迫得多。
我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角落那个加密储存区。那东西……是我在一次近乎自杀式的、潜入废弃的“先驱者”深空通讯阵列后台数据库时捕获的。一段附着在最早一批失踪飞船(他们当时叫它“希望号”,多么讽刺)最终回传的、几乎被噪音完全淹没的底层信号碎片。
它不是人类的编码。
它属于……别的什么东西。或者,是坟墓的主人留下的墓志铭。
几年的心血,耗干了健康,用尽了所有权限内外的资源,甚至搭上了我父母在那艘船上可能留下的最后痕迹……我才勉强剥开它最外层的、类似阻尼缓冲的一层壳。
然后,我看到了地狱。
那字符的结构,冷酷,高效,带着一种数学本身般的、不容置疑的绝对性。它不是在叙述,它是在宣告一个事实,一个宇宙级别的、恶毒的玩笑。
“……质量-能量阈值触发……单向锁死……观测即为绑定……”
“……逃逸临界速度是陷阱……”
“……系统闭环……太阳系……设计牢笼……”
“……播种……诱饵……收割……”
每一个词组的破译,都像在我灵魂上浇铸一层新的铅钢。没有愤怒,没有嘲讽,只有一种超越人类理解范围的、冰冷的机制说明。我们,人类文明,甚至可能太阳系本身的所有生命,只是一茬被精心培育的庄稼。虫洞不是希望之门,是粮仓入口处那个最恶毒的装置,确保每一粒成熟的“谷子”,都会准确无误地“自动归仓”。而达到能够进行星际远航的科技水准,就是那个触发收割的“成熟”标志。
我们欢呼雀跃地,用整个文明最精英的头脑、最宝贵的资源、最勇敢的灵魂,前赴后继地,自己跳进了研磨机。
五十年来,一波又一波。最新的“方舟舰队”,还在狂热地准备着。
我猛地弯腰,剧烈的干呕撕扯着胸腔,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管。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布料。
“爸爸?”艾拉的声音带上了惊慌,小手拍着我的背,“爸爸不舒服吗?”
我无法回应,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所有的牺牲,我父母的微笑凝固在告别影像里,“黎明号”上年轻工程师们出发前庄严的宣誓,老约翰日夜摩挲的他儿子的照片……所有的一切,都被那段异星字符碾磨成了最虚无的尘埃。
不是悲剧。
是笑话。
宇宙尺度上,一个冰冷、残忍、针对蝼蚁的笑话。
广播里,新闻结束了,开始播放联合政府的宣传交响乐,恢弘,激昂,歌颂着勇气与未来,音符撞击在冰冷的金属舱壁上,发出空洞而刺耳的回响。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尖锐、急促、穿透一切乐声和杂音的警报声,猛地炸响!血红色的应急灯光瞬间吞噬了舱内所有其他光源,将一切染上末日的颜色。
全空间站一级警报!
不是演习。这种频率,这种持续时间……只意味着一件事!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几乎本能的,我一把将艾拉死死搂进怀里,捂住了她的耳朵,仿佛这样就能阻挡那催命的嘶鸣。
广播里的音乐戛然而止,被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取代。紧接着,那个曾经无比平稳、此刻却无法抑制地透出剧烈颤抖和绝望恐慌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濒死者的喘息:
“全……全体人员注意!紧急通报!太阳活动……太阳活动急剧失控!氦闪提前……提前爆发!重复,氦闪提前爆发!”
“冲击波前沿预计抵达时间……七十三分钟!七十三分钟!”
“所有……所有应对预案……失效!失效!”
“愿……愿人类……愿……”
声音到这里,扭曲成了无法辨别的电子悲鸣,然后,彻底沉寂。
只剩下那血红色的灯光,和撕裂一切的警报声,永恒地嚎叫。
时间,仿佛被击碎了。
走廊外,死寂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无法形容的混乱。尖叫,哭喊,撞击声,奔跑声……无数声音混合成一股绝望的洪流,冲击着狭窄的通道。有人在歇斯底里地大笑,有人在用头撞击舱门,发出沉闷可怕的砰砰声。
完了。
这两个字,如此清晰地刻在所有声音的背景板上。
我抱着艾拉,一动不动。胸腔里的铁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虚无,一种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平静。来了。终于来了。不是按照政府粉饰的时间表,甚至不是按照我那更悲观模型的推算。它就这么,任性而突然地,来了。
所有的演算,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我低下头。
艾拉在我怀里微微发抖,小脸苍白,但她没有哭闹。她只是用那双被红光浸染的、依旧清澈的眼睛望着我,里面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还有……全然的依赖。
警报声尖锐地刺穿空气,像持续不断的金属刮擦声,折磨着耳膜,也碾磨着所有残存的理智。血红色的灯光泼洒下来,所有一切都浸泡在一种粘稠的、不祥的光泽里,人的脸在其中扭曲变形,如同噩梦中的剪影。
外面走廊的混乱在升级。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也许是某个压力舱门被强行破坏?)震得舱壁嗡嗡作响,紧接着是更加疯狂的嘶吼和奔跑声,还夹杂着能量武器零星的、短促的嗡鸣和肉体被击中的闷响。秩序像脆弱的玻璃一样彻底粉碎,求生欲在终极的死亡面前,蜕变成最原始的相互践踏。
但我这里,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我抱着艾拉,蜷在冰冷的角落。她的颤抖通过单薄的衣衫传递到我胸口,细微而持续,像被寒风吹拂的最后一片叶子。我徒劳地试图用身体为她隔绝一点外面的疯狂,但那绝望的声浪无孔不入。
时间失去了刻度。也许过了几分钟,也许只是几秒。
怀里传来细微的蠕动。然后,艾拉的声音响起,那么轻,几乎要被警报声撕碎,却又像一根最尖的针,精准地刺入我麻木的核心:
“爸爸……”她问,带着哭腔,但更多的是一种茫然的、试图理解的困惑,“……星星飞船……是迟到了吗?”
轰——
大脑里有什么东西,彻底崩塌了。
星星飞船。
那七彩的、唱着歌的、会来接最乖的小朋友去永恒快乐家园的星星飞船。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沙砾和玻璃渣。所有精心编织了无数次的、糖纸般的谎言,在这一刻,被绝对的真实碾得粉碎,连灰烬都不剩。我再也拿不出任何一块甜蜜的碎片来糊住这血淋淋的现实。
氦闪的冲击波正在路上。七十三分钟。不,现在可能只剩下六十分钟左右了。它将以光速席卷一切,将这空间站,将这太阳系内所有人类徒劳的造物,连同那些燃烧的巨日和不甘的灵魂,一同化为基本粒子,抹去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没有救援。没有奇迹。没有新家园。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被圈养的牲畜,看着自动喂食器落下饲料,就以为是神恩,欢天喜地地养肥自己,奔向那个设计好的屠宰入口。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映照着血红色的应急光,却依然固执地保留着一丝属于孩子的、对承诺的信赖。
那一刻,某种东西在我体内彻底碎裂了。一直紧绷的、名为“理智”和“隐瞒”的弦,砰然断裂。
我听到一个声音,干涩、嘶哑、陌生得不像我自己,一字一句地响起:
“没有……星星飞船了,艾拉。”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像开启了一道泄洪的闸门。那些日夜啃噬我的、冰冷绝望的真相,裹挟着无法承受的痛苦,冲垮了一切堤防。
我抱紧她,语无伦次,像是忏悔,又像是最后的、绝望的控诉。
“它们不会来了……永远不会……”
“虫洞……是假的……是陷阱……我们……我们都被骗了……”
“爸爸的老师……里奥叔叔……还有爷爷奶奶……他们……他们不是去了新家园……他们……死了……都被……吃掉了……”
“太阳要死了……我们也要死了……所有人都要死了……没有地方逃……哪里都逃不掉……”
我说着那些她根本无法完全理解的词语:陷阱、文明、收割、氦闪、牢笼……每一个词都像一块冰冷的巨石,砸向她小小的、原本只该装着童话和摇篮曲的世界。
我的眼泪终于失控,汹涌而出,滚烫地滴落在她的头发上、额头上。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甚至在最后这一刻,都无法给她一个温暖的、带着谎言的怀抱。我把成人世界最赤裸、最恐怖的终极绝望,粗暴地、血淋淋地撕开,塞给了她。
我是一个失败的守护者。一个绝望的懦夫。
艾拉呆住了,仰着小脸,看着我崩溃扭曲的表情,听着那些可怕的话语。她眼中的困惑和恐惧达到了顶点,然后,那层清澈的光,一点点地、缓慢地熄灭了。她没有哭,没有闹,只是小小的身体在我怀里僵硬着,仿佛无法处理这过于庞大的、足以压垮一切的信息。
她只是极其缓慢地,抬起手,用小小的指尖,触碰我脸颊上湿漉漉的、滚烫的泪痕。
然后,她小声地、喃喃地,又问了一句。
那句她问过无数次,带着期盼和雀跃的话。但这一次,声音里没有任何光亮,只剩下一种空洞的、本能的重复,像是对一个彻底破灭的幻影,做最后徒劳的确认。
“爸爸……”
“……星星……什么时候来……接我们?”
警报还在嚎叫。
红光依旧泼洒。
时间,一分一秒,走向那个绝对的终点。
我无法回答。
我只是更紧、更绝望地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对抗那席卷而来的、冰冷的虚无。
在那之后,时间变成了粘稠缓慢流淌的焦油,每一秒都带着灼烧内脏的痛楚,清晰无比。
艾拉不再说话。
她安静地蜷在我怀里,小小的身体不再颤抖,只是偶尔会有一阵细微的、无法抑制的生理性抽噎,打破那令人心碎的沉寂。她的大眼睛空洞地睁着,望着舱壁上某一块被红光反复刷过的污渍,不再看我。那双眼睛里曾经闪烁的天真和星光,熄灭了,只剩下一种懵懂的、被巨大灾难瞬间剥夺了思考能力的茫然。比哭更让人窒息。
我抱着她,同样沉默。所有的言语都已枯竭,所有的安慰都是更深的残忍。我们父女俩,就像暴风雪最后时刻依偎在一起等待冻结的小兽,依靠着彼此身体那一点微弱的、正在飞速流失的温度,对抗着外部世界和内心世界同时降临的绝对严寒。
我甚至没有勇气再去查看时间。倒计时失去了意义,它只是一个正在被执行的过程,终点固定,路径唯一。
然而,毁灭却不肯让它沉默。
突然,所有的警报声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掐断!
死寂。
一种远比噪音更可怕的、压迫耳膜的绝对死寂降临了。
连外面走廊里最后的疯狂喧嚣,也奇迹般地消失了。仿佛整个空间站,不,是整个宇宙,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最终审判的锤音落下。
然后——
灯。
所有的灯,应急的、主照明的、仪器的……甚至我那块残破数据板上微弱的光标……一切光源,都在以一种恐怖的频率疯狂闪烁,明灭,如同垂死巨兽痉挛的心跳!
下一秒,空间站的重力系统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扭曲撕裂的呻吟,骤然失效!
我和艾拉瞬间失重,漂浮起来,撞向舱顶。杂物、工具、纸张……所有未固定的一切,都如同狂欢的幽灵,在血红色的明灭光线中无声地飞舞、碰撞。
我死死抓住一根暴露的管道,用尽全身力气将艾拉箍在怀里。失重带来的恶心眩晕感猛烈袭击着我。
但这仅仅是序曲。
重力系统仅仅失效了不到五秒,又猛地以数倍于常的巨力,将我们狠狠掼回地板!
撞击的闷响和骨骼的哀鸣同时响起。我眼前一黑,几乎昏厥,唯一清晰的念头是护住艾拉的头颈。
没等我们喘过气,重力再次消失,再次疯狂加倍归来!像有一个暴虐的神祇,在随意拨弄一个可怜的玩具。
整个空间站开始剧烈地、不规则地震颤、摇摆。远处传来连绵不绝的、巨大的爆炸轰鸣,一声接着一声,仿佛是这巨大造物垂死的哀嚎。结构应力达到极限的刺耳尖啸,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折磨着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
舱壁内侧镶嵌的隔离层板材,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猛地崩裂开一道巨大的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划过视野。冰冷的、带着宇宙尘埃味道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
透过那裂缝,我看到了——
窗户。
或者说,曾经是窗户的地方。现在,它像一个巨大的、扭曲的屏幕,正在上演一场超出所有人类想象极限的、狂暴的宇宙末日图景。
太阳。
它不再是一颗温和平静的恒星。
它变成了一颗沸腾的、愤怒的、极度肿胀的暗红色巨眼,占据了几乎整个视野!表面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规模喷发着巨大的日珥,那些百万公里长的等离子体火龙,疯狂扭动、咆哮,甩出足以瞬间气化整个行星的物质流!
它的光芒不再是明亮的白色或金色,而是一种病态的、不祥的、弥漫整个宇宙的猩红色!这红光穿透裂缝,淹没了舱内原本的应急灯光,将一切都浸泡在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色之中。
在这片猩红之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太阳的外层物质正以前所未有的规模被抛射出来,形成一圈圈清晰可见的、毁灭性的能量环,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向外扩散、膨胀!如同死神不断张开的、灼热的口唇。
而在那猩红巨眼的边缘,空间本身开始发生诡异的扭曲。光线不再直线传播,它们被巨大的引力撕扯、弯曲,形成无数怪诞的光弧和透镜效应。更远处,平日里隐约可见的星辰,此刻正以快得肉眼可见的速度,一颗接一颗地被那扩张的猩红潮汐吞噬、湮灭!像是被无形巨兽舔舐干净的糖屑。
绝对的、无声的、碾压一切的毁灭。
没有声音透过真空传来,但这寂静的、狂暴的视觉盛宴,却比任何轰鸣都更能击垮灵魂。它是宇宙级别暴力的、最直观的呈现,任何挣扎、任何哭喊、任何文明留下的痕迹,在其面前,都渺小得不如一粒尘埃。
我僵在原地,失重和超重交替的眩晕,骨骼的剧痛,肺部被挤压的窒息感……所有生理上的痛苦,在这一刻都消失了。
我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扇“窗户”,看着那颗咆哮的、正在死去的太阳,看着它如何将整个太阳系,包括我们,一口口吞下。
大脑一片空白。连绝望的情绪,都似乎被这宏大的毁灭场景蒸发掉了。
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绝对的认知——
这就是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