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血红色的光芒如同实质般流淌在雾气中，每一缕都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陆景深低头看着脚边还在抽搐的人脸虫，虫背上的那张脸已经失去了神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而随着它的枯萎，自己手背上的黑色毒纹果然开始缓慢消退，虽然依旧残留着冰冷的触感，却不再有那种钻心的剧痛了。

“看来猜得没错，这虫子确实是黑袍人控制毒性的媒介。”他喘着气将匕首拔出来，虫尸接触到空气的瞬间便化作一滩黑灰，“但黑袍人刚才说的轮回门……”

“轮回渊是上古传说里的界门。”白衣女子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师门典籍里记载过，血月崖每百年会出现一次血月，届时轮回渊会短暂开启，能通往……另一个世界。”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匍匐在地的雪狼，“而守陵兽只认持有‘信物’的人，它们刚才没有攻击我们，反而帮我们对付黑袍人，说明……”

“说明我们手里有它们认可的东西。”林悦接过话头，视线落在陆景深手中的古籍上，“肯定是这个。”

话音刚落，领头的雪狼突然抬起头，额头上的月牙印记在血光中泛着银光。它朝着陆景深低吼了一声，然后转身朝着迷雾深处走去，步伐沉稳，显然是在引路。其他雪狼也纷纷起身，自动排成两列，形成一道通往血月崖方向的通道。

“它们想带我们去血月崖。”陆景深握紧了古籍，书页边缘的红光还未散去，刚才那张鬼脸消失后，书页上多了一行模糊的字迹，像是用鲜血写就：“入渊者，见因果”。

“去不去？”林悦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刚才看到了地图上的黑色漩涡，心里始终惴惴不安，“黑袍人说我们跑不掉，但说不定……”

“跑不掉的。”陆景深打断她，指了指远处依旧翻涌的血光，“你看那光的范围，已经快蔓延到这里了，而且刚才那些黑暗生物虽然被雪狼挡了一下，但肯定还在附近。现在回头，就是腹背受敌。”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的伤口，那里的血已经止住了，古籍散发的微光正缓缓渗入皮肉，带来一丝暖意，“而且古籍既然指引我们去血月崖，说不定那里真的有解毒的办法——总不能比现在更糟了。”

白衣女子点点头：“我叫苏清鸢，是青云观的弟子，这次下山就是为了寻找幽冥仙草，救我师父。”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罗盘，罗盘的指针正疯狂地指向血月崖的方向，“罗盘显示那里有极强的灵气波动，不像是陷阱。”

三人交换了眼神，最终还是跟着雪狼踏入了迷雾。雪狼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寒气，所过之处，那些原本粘稠的雾气竟自动向两侧退开，露出一条清晰的路径。陆景深注意到，路边的杂草上都凝结着细小的冰粒，踩上去咯吱作响，而空气中除了血腥味，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

“这里以前是不是有座道观？”他忍不住问道，檀香的味道很特别，和他小时候在乡下祠堂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苏清鸢嗅了嗅，眼神有些惊讶：“是青云观的清心香，难道……”她没说下去，但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前方的雾气突然变得稀薄，一道陡峭的山崖出现在眼前。山崖通体呈暗红色，像是被鲜血浸染过，崖壁上布满了奇怪的刻痕，那些刻痕在血月的映照下隐隐发光，组成了一幅巨大的星图。而在山崖顶端，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周围萦绕着血色的气流，正是刚才那道血光的源头——血月崖到了。

雪狼们在崖底停下脚步，对着洞口的方向再次匍匐在地，发出低沉的呜咽。陆景深抬头望去，只见洞口边缘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仔细一看，竟是无数细小的光点，那些光点像是萤火虫般盘旋飞舞，组成了一道模糊的门形轮廓。

“那就是轮回门？”林悦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那些光点看起来很美，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陆景深刚要说话，怀里的古籍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他连忙翻开书页，只见最后一页的地图上，黑色漩涡的位置正不断闪烁，而漩涡旁边的“轮回渊”三个字，竟开始滴下红色的液体，像是在流血。

“不对劲。”苏清鸢突然指着崖壁上的刻痕，“这些星图的排列顺序错了，本该是北斗七星的位置，现在却变成了……”她脸色骤变，“变成了幽冥阵！这不是轮回门，是通往阴曹地府的通道！”

话音未落，洞口的血色气流突然变得狂暴起来，那些光点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只惨白的手从洞口里伸出来，伴随着凄厉的哭嚎声。陆景深感觉脚下的地面在震动，低头一看，只见崖底的岩石缝隙里竟钻出了无数条黑色的藤蔓，那些藤蔓上长着倒刺，正朝着三人的脚踝缠来。

“黑袍人骗了我们！”林悦惊呼着躲闪，却不小心被藤蔓绊倒，眼看一根带着倒刺的藤蔓就要缠上她的脖颈，领头的雪狼突然扑了过来，用身体挡住了藤蔓。倒刺深深扎进雪狼的脊背，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却死死咬住藤蔓不放。

陆景深立刻冲过去，用匕首斩断藤蔓，扶起林悦。苏清鸢则从怀里掏出几张黄色的符箓，口中念念有词，符箓被她掷向空中，化作金色的火焰，暂时逼退了那些不断涌出的黑手。

“必须关闭洞口！”苏清鸢大喊道，“这些刻痕是阵眼，只要破坏掉北斗的位置……”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洞口突然传来一阵强大的吸力，陆景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朝着洞口飞去。他下意识地抓住林悦的手，而林悦则死死拽住了苏清鸢的衣袖。三人就这样被吸力拖着，不断靠近那个黑漆漆的洞口，崖壁上的刻痕发出刺眼的红光，那些红光汇聚成一道光束，射向陆景深手中的古籍。

古籍被光束射中后，突然自动翻开，露出了第一页——那一页上没有文字，只有一幅画，画中是一个穿着古装的男子，正站在血月崖前，手里拿着一本和古籍一模一样的书。而那个男子的脸，竟和陆景深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陆景深瞳孔骤缩，画上的男子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轮回第九世，终见故人来”。

就在这时，黑袍人的声音突然从洞口里传来，带着得意的狂笑：“陆景深，你终于想起了！你本就是轮回渊的守门人，每一世都要在这里献祭自己，才能维持两界的平衡！我不过是帮你回忆起你的使命罢了！”

吸力越来越强，三人的身体已经离地，眼看着就要被吸入洞口。陆景深看着古籍上的画像，又看了看身边脸色苍白的林悦和苏清鸢，突然将两人朝着雪狼的方向猛地一推：“你们走！”

林悦和苏清鸢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着落在雪狼群中。雪狼们立刻围了上来，用身体组成一道屏障，挡住了那些藤蔓和黑手。

“陆景深！”林悦哭喊着想要冲过来，却被雪狼死死拦住。

陆景深看着她，突然笑了笑，然后转身，任由那股吸力将自己拖向洞口。在被吸入的前一秒，他低头看了眼古籍，只见画像上的男子突然动了，对着他做出了一个口型，那口型似乎是——“等你”。

洞口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紧接着，血色气流开始消退，那些伸出的黑手和藤蔓也纷纷缩回了缝隙里，崖壁上的刻痕重新变回了北斗七星的排列，血月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

林悦瘫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苏清鸢走到她身边，捡起陆景深掉落的匕首，匕首上还残留着他的血迹：“他没消失。”她指着匕首上的血迹，那些血迹正缓缓渗入金属，在刀柄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古籍印记，“古籍认主了，他还活着，就在轮回渊里。”

领头的雪狼走到她们面前，用脑袋蹭了蹭林悦的手背，然后再次看向血月崖的洞口，发出一声悠长的嚎叫。

林悦擦干眼泪，握紧了那把匕首：“我们要进去找他。”

苏清鸢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玉坠：“这是我师门的传讯玉，能感应到同门的气息。刚才在迷雾里，我好像感应到了师父的气息，他可能也在这里。”

就在两人准备动身时，崖底突然传来一阵石块滚动的声音。她们转头望去，只见刚才被雪狼咬伤的黑袍人竟从一块巨石后面走了出来，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脸色苍白如纸，但手里却多了一个青铜色的罗盘，罗盘的指针正疯狂地旋转着。

“你们进不去的。”黑袍人冷笑一声，举起手中的罗盘，“轮回渊只在血月升起时开启，现在血月落了，除非……”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用至亲的血献祭，才能强行打开通道。”

林悦心中一紧，突然想起陆景深说过，他从小就是孤儿，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那黑袍人说的至亲，会是谁？

黑袍人的目光落在林悦手中的匕首上，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你以为他为什么要推开你？因为你就是他的‘至亲’啊，林悦——或者我该叫你，第九世的望月仙子？”

林悦浑身一震，脑海中突然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血月崖上，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正朝着崖下坠落，而崖边站着的男子，正是陆景深的模样……

她手中的匕首突然发烫，烫得她几乎握不住。苏清鸢看着她的反应，又看了看黑袍人手中的罗盘，突然明白了什么：“不好，他想利用你强行开启轮回渊！”

黑袍人已经举起了罗盘，罗盘上的指针突然停下，精准地指向林悦的心脏位置。崖壁上的刻痕再次亮起红光，这一次，红光全部汇聚到林悦身上，她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快速流失，朝着罗盘的方向涌去。

雪狼们再次扑了上来，却被黑袍人用一道黑气挡开。他一步步走向林悦，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疯狂：“献祭开始了，等他从轮回渊里出来，看到你变成祭品的样子，一定会很‘惊喜’吧？”

林悦死死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匕首刺向自己的手臂——她想让血流向别处，却发现血液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控制着，依旧朝着罗盘涌去。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苏清鸢悄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金色的符箓，符箓上用朱砂画着一个复杂的图案，正是青云观的镇派之宝——破界符。

苏清鸢对着她使了个眼色，然后突然将符箓朝着黑袍人掷去：“动手！”

林悦立刻会意，忍着血液流失的虚弱感，猛地将手中的匕首朝着黑袍人扔去。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刺穿了黑袍人握着罗盘的手腕。黑袍人惨叫一声，罗盘掉落在地，红光瞬间紊乱，林悦身上的吸力也随之消失。

苏清鸢趁机冲过去，一脚将罗盘踢下了山崖。黑袍人捂着流血的手腕，看着滚落的罗盘，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你们会后悔的！轮回渊里有他最恐惧的东西，他永远也出不来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珠子，用力捏碎。珠子破碎的瞬间，他的身体化作无数只黑色的蝙蝠，朝着迷雾深处飞去，消失不见。

林悦瘫坐在地上，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她顾不上包扎，只是望着血月崖的洞口。洞口已经恢复了平静，黑漆漆的，像是一只沉默的眼睛。

“他说的是真的吗？”她声音发颤地问苏清鸢，“轮回渊里有他最恐惧的东西？”

苏清鸢捡起地上的古籍，书页已经自动合上，封面上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不管是什么，我们都要进去找他。”她将古籍递给林悦，“你看。”

林悦接过古籍，发现封面上多了一个小小的月牙印记，和雪狼额头上的一模一样。而当她的手指触碰到印记时，古籍突然自动翻开，露出了一幅新的地图，地图上标注着轮回渊内部的路径，路径尽头，画着一扇紧闭的石门，石门上刻着两个字：

“忘川”

就在这时，领头的雪狼突然对着洞口发出一声嚎叫，然后纵身一跃，竟直接跳进了黑漆漆的洞口，消失不见。其他雪狼也纷纷跟随着跳了进去，没有丝毫犹豫。

林悦看着空荡荡的洞口，又看了看手中的地图，深吸一口气：“走吧。”

苏清鸢点点头，两人互相搀扶着，一步步走向那个通往未知的洞口。当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的瞬间，崖壁上的刻痕突然全部亮起，组成了一行巨大的字：

“第九世劫，故人重逢，亦是永别”

轮回渊里等待她们的，会是陆景深吗？黑袍人所说的“最恐惧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忘川石门背后，又藏着怎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