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夏日常被突如其来的雷阵雨切割得支离破碎。豆大的雨点砸在东大图书馆的玻璃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迹，将窗外的樱花树影扭曲成鬼魅的形状。夜神月合上书页时，指尖不小心蹭到了封面的烫金书名——《日本刑法典释义》，冰凉的触感让他烦躁的心绪稍稍平复。
他起身走向借阅台，余光却瞥见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个陌生的少年。对方穿着洗得发白的浅灰色连帽衫，一头柔软的黑发垂在额前，遮住了半只眼睛。露出的那只眼睛是温暖的棕色，此刻正漫不经心地盯着窗外的雨帘，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少年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红得像浸透了血，在阴沉的天光下格外扎眼。
“又见面了，夜神月同学。”
少年忽然转过头，声音很轻，像雨滴落在积水里。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学期确实在图书馆碰见过几次，对方总是独来独往，抱着本旧书一看就是一下午。
“我们认识？”月推了推眼镜，语气保持着优等生特有的礼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距离感。
“不算认识。”少年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嘴角扬起的弧度像是用尺子量过，“只是经常看到你。毕竟，像你这样连周末都泡在法律区的人不多。”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月怀里的书册上，“在研究怎么制裁那些法律制裁不了的人？”
月的瞳孔微缩。这句话像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他维持多年的完美表象。他想起新闻里那个虐杀女童却因“证据不足”被释放的男人，想起父亲在饭桌上紧锁的眉头，想起深夜里自己在日记本上写下的、那些关于“理想正义”的疯狂念头。
“法律总有完善的一天。”月移开视线，语气平淡得像在背诵课本，“在那之前，遵守规则是每个人的义务。”
“规则？”少年挑了挑眉，棕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玩味，“如果规则本身就是错的呢？如果规则保护的是恶魔，伤害的是好人呢？”他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玻璃窗上的雨痕，“就像这场雨，有人觉得是甘霖，有人却觉得是灾难。正义这东西，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
月没再接话。他不喜欢这个少年，不喜欢他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更不喜欢他话语里那些动摇人心的暗示。他快步走到借阅台还了书，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在惋惜，又像在嘲讽。
走出图书馆时，雨势已经小了很多。月撑开伞，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那个少年的话。他低头看着积水里自己的倒影——干净的白衬衫，整洁的发型，标准的优等生模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副皮囊下，藏着怎样汹涌的愤怒与不甘。
当晚，夜神家的书房异常安静。月坐在书桌前，对着摊开的笔记本发呆。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声音像某种催眠曲，让他昏昏欲睡。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风声划破雨幕，紧接着是“咚”的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重物砸在了楼下的庭院里。
月皱了皱眉，起身走到窗边。路灯的光线穿过雨雾，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隐约看到庭院中央的草坪上，似乎躺着一个黑色的物体，长方形，在雨水中泛着冷硬的光泽。
鬼使神差地，他抓起外套下楼。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衬衫，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那是一本笔记本，封面是纯粹的黑色，边缘有些磨损，像是被人丢弃了很久。月弯腰捡起它，入手的触感异常冰冷，甚至带着一丝金属般的坚硬。
回到房间，他用毛巾擦干笔记本上的水渍，翻开了第一页。白色的纸页上，用某种暗红色的墨水写着几行规则，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初学写字的孩童所书：
“名字被写在这本笔记上的人会死。”
“若要杀死某人，必须在写下名字的同时在脑海中浮现该人的面容，否则无效。”
“写下名字后，若在人间单位40秒内写下死因，该人会按所写死因死亡。若未写下死因，则默认死于心脏麻痹。”
月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又是哪个无聊的人搞的恶作剧？他正准备把笔记本扔进垃圾桶，电视里突然传来晚间新闻的播报声——那个虐杀女童的罪犯，在保释期间接受采访时，对着镜头嚣张地宣称“法律拿我没办法”。
屏幕上，男人的脸清晰无比，那副得意的神情像针一样扎进月的眼睛里。他握着笔记本的手指突然收紧，某种疯狂的念头在心底破土而出。
“试试看又何妨？”
月拿起笔，深吸一口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那个男人的名字——佐伯刚彦。落笔的瞬间，他清晰地在脑海中勾勒出男人的面容，包括他嘴角那颗恶心的黑痣。
写完后，他盯着手表，心脏狂跳不止。秒针一圈圈转动，每一次跳动都像敲在他的神经上。30秒，35秒，40秒……
电视里的采访仍在继续，佐伯刚彦还在唾沫横飞地炫耀自己的“智慧”。
月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是恶作剧。他合上笔记本，正准备起身倒水，电视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画面剧烈晃动起来，记者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几秒后，镜头重新对准佐伯刚彦——那个男人捂着胸口，脸色惨白，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然后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新闻主播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突、突发情况！佐伯刚彦先生突发心脏麻痹，目前已无生命体征……”
月手里的水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裂的玻璃碴溅到他的脚踝，带来一阵刺痛，却远不及他此刻内心的震撼。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桌上那本黑色的笔记本，仿佛在看一个潘多拉魔盒。
这不是恶作剧。
就在这时，一个戏谑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带着某种非人的尖锐：“哦呀，看来你发现了个有趣的玩具呢。”
月猛地抬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怪人凭空出现在房间里。对方有着骷髅般的面容，巨大的翅膀遮天蔽日，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贪婪的光。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这个怪人正抱着一袋苹果，大口大口地啃着，红色的果汁顺着嘴角流下。
“你、你是谁？”月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
“琉克。”怪人舔了舔手指上的果汁，语气随意得像在介绍自己的邻居，“我是死神。这本死亡笔记，是我不小心掉下来的。”
死神？死亡笔记？月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着琉克那双非人的眼睛，又看了看桌上的笔记本，终于意识到自己卷入了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扔下来？”月强作镇定地问。
“因为无聊啊。”琉克耸耸肩，翅膀扇动了一下，带起一阵阴冷的风，“死神界太无趣了，我想看看人类拿到这种东西会怎么做。”他歪过头，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你打算用它做什么？统治世界？还是像刚才那样，随便杀几个人玩玩？”
月没有回答。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恐惧、兴奋、迷茫……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一种可以掌控他人生命、实现自己“正义”的冲动。
“我会用它来净化这个世界。”月缓缓开口，声音虽然还有些颤抖，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坚定，“我会清除所有罪犯，创造一个没有罪恶的世界。到那时，我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神。”
琉克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神？哈哈哈，人类果然有趣。好吧，我就留下来看看，你这个‘神’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了。那个在图书馆遇到的黑发少年站在门口，棕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包括凭空出现的死神琉克，以及桌上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死亡笔记。
月和琉克同时看向他。月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而琉克则挑了挑眉，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哦？还有一个旁观者？”
少年没有理会琉克，只是缓步走到书桌前，目光落在死亡笔记上。当他的指尖快要触碰到笔记本时，月清楚地看到，他后颈处的衣领下，浮现出一个淡红色的火焰印记，那印记在接触到笔记本的瞬间，竟微微发烫，连空气都仿佛扭曲了几分。
“诺亚。”少年自我介绍道，声音依旧很轻，“和他一样，来自死神界。”
月的瞳孔骤然收缩。又是一个死神？
“你也是来拿回笔记的？”月警惕地问。
“不。”诺亚摇摇头，收回手，后颈的火焰印记也随之消失，“这本笔记是琉克的，与我无关。”他顿了顿，棕色的眼眸在月和琉克之间转了一圈，“我只是来看看热闹。”
“看热闹？”琉克啃着苹果，含糊不清地问，“死神可不会随便对人类的事情感兴趣。”
“我不一样。”诺亚笑了笑，那笑容依旧淡淡的，“我喜欢看极端的东西——极端的善良，极端的邪恶，还有……极端的挣扎。”他看向月，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尤其是看一个普通人，如何在权力的漩涡里挣扎、沉沦，最后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月的脸色沉了沉：“我不会沉沦。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是吗？”诺亚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他转过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幕，“对了，提醒你一句，很快就会有人注意到这些‘离奇死亡’了。到时候，你要面对的可就不只是罪犯了。”
月的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诺亚说的是实话。连续的心脏麻痹死亡，不可能永远瞒下去。
“那又怎么样？”月握紧了拳头，“没有人能阻止我。”
诺亚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窗边，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琉克则饶有兴致地看着月，仿佛在看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只有窗外的雨声，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玻璃。
接下来的几天，月开始有计划地使用死亡笔记。他不再局限于新闻里报道的罪犯，而是利用父亲的权限，偷偷查阅警方的未破案件档案。那些被列为嫌疑人却因证据不足逃脱制裁的人，一个个都成了他笔下的亡魂。
犯罪率开始以惊人的速度下降，社会上出现了各种关于“神秘制裁者”的传言。有人称之为“正义的使者”，有人则认为是“恐怖的杀人犯”。月把那些赞扬他的报道剪下来，贴在墙上，像收集勋章一样珍藏着。他越来越坚信，自己正在做一件伟大的事情。
琉克对此乐见其成，每天除了吃苹果，就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月“执行正义”。而诺亚，则依旧像个幽灵一样，时不时出现在月的身边——有时是在图书馆，有时是在放学的路上，有时甚至会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间里，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写名字，然后在他快要被父亲发现时，故意弄出点声响引开注意力。
“你到底想干什么？”一天晚上，当月又一次在诺亚的“提醒”下躲过父亲的检查后，忍不住质问道。
“没什么。”诺亚靠在墙上，手里把玩着一根红绳，“只是觉得，如果游戏太早结束，就不好玩了。”
“游戏？”月皱紧眉头，“这不是游戏，这是正义。”
“在死神眼里，人类的一切挣扎都是游戏。”诺亚的语气很平淡，“包括你的正义，也包括那些即将到来的追捕。”
月正想反驳，电视里突然插播了一条紧急新闻。主播神色凝重地宣布，国际刑警组织已介入调查近期的连环心脏麻痹事件，并任命了一位神秘的侦探负责此案。
“那位侦探的代号是‘L’。”主播的声音带着一丝敬畏，“据闻，他从未失手过。”
月的心里猛地一沉。L，那个传说中的天才侦探。他知道，真正的挑战开始了。
“看来，好戏要开场了。”诺亚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棕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夜神月，可别让我失望啊。”
琉克也兴奋地搓了搓手：“L吗？有意思。不知道这个人类能不能给我们带来点乐子。”
月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紧紧盯着电视屏幕，眼神变得越来越锐利。L，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多聪明，都无法阻止我。我会让你明白，我的正义，是不可动摇的。
他翻开死亡笔记，拿起笔，在新的一页上写下了一个名字。那是一个刚刚被揭露的腐败议员，此刻正在参加一场重要的政治集会。
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较量，敲响了第一声鼓点。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一轮残月透过云层，在地面上投下一片冰冷的光。诺亚看着月专注的侧脸，又看了看兴奋的琉克，轻轻叹了口气。
这场游戏，果然越来越有趣了。他想。一边是试图用死亡笔记创造“理想国”的偏执少年，一边是号称能解决所有案件的天才侦探，还有一个在旁边煽风点火的死神琉克。而他自己，就像一个坐在看台上的观众，等着看这场好戏如何上演。
当然，如果哪一方太弱，他不介意悄悄推一把。毕竟，势均力敌的较量，才最有看头，不是吗？
诺亚的目光落在死亡笔记上，后颈的火焰印记又开始隐隐发烫。他能感觉到，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这场风暴的中心，就是眼前这个握着死亡笔记的少年，以及那个远在暗处的神秘侦探。
而他，会静静地看着，偶尔，添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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