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着李大山走了很久，直到教堂尖顶刺破雾霭。那是个废弃的哥特式老建筑，彩窗碎得只剩几片残片，斜插在高处，像凝固的血滴。
把李大山轻轻放下来时，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我蹲在他身边，看着他胸口那道黑线像蚯蚓似的扭动。中和剂还剩半瓶，蓝光幽幽映着他的脸。我伸手探他额头，烫得吓人。
“撑住，”我低声说，“这地方能躲一阵。”
教堂里有股霉味，混着铁锈气。长椅东倒西歪，圣母像蒙着灰，手里断了一截蜡烛。我拖着李大山往祭坛后面挪，那里有块空地，还算隐蔽。
刚放下他，他就抽搐起来。我赶紧撕开他衣襟，符文掌心发亮，却照不出脉络。那些黑线比之前更密了，像蜘蛛网爬满脖颈。
“你体内……有她的血。”他突然睁眼，声音沙哑。
我一愣：“你说什么？”
他咬牙喘气：“苏晚晴……她的血……流进你身体过……对不对？”
我想起十八年前那口井。老井头给我喂过一碗红汤，说是“洗髓”。当时只觉得苦，现在想来，确实有血腥味。
“你怎么知道？”我问。
他嘴角扯了扯：“我跟了你这么久……你流血的时候，她会疼……你受伤的时候，她会急……你们之间……不只是背叛那么简单。”
我握紧拳头。掌心符文忽明忽暗，映出我们手腕上的青纹。那纹路竟有些同步，像是心跳。
“别胡说了，”我打断他，“现在要紧的是让你好起来。”
他忽然抓住我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别让她再靠近你……她身上有东西……和你是一体的……”
话没说完就昏过去。我甩开他手，转身去检查教堂门窗。每扇门都坏了，窗也碎得差不多。我从背包里翻出绷带，缠了几圈，勉强堵住破风的缺口。
回到李大山身边，他胸口的黑线开始跳动。我盯着那瓶中和剂，想起苏晚晴的话：“别让他碰你的血。”
可现在哪还有别的办法？
我把药水倒在掌心，贴着他胸口抹开。刚一接触，皮肤就开始冒烟。李大山猛地睁开眼，喉咙里挤出一声非人的嚎叫。
我死死按住他肩膀，看他脖子青筋暴起。符文掌心发烫，腕上青纹也开始发光。我这才发现，那纹路不是刻上去的，是活的，像血管一样流动。
“忍着点！”我咬牙说。
他咬破了嘴唇，血顺着下巴滴在我手背上。那一刻，我腕上的纹路突然一震，整座教堂的符文都亮了起来。彩窗碎片投下诡异的光斑，在地上拼出一只巨大的眼睛。
李大山剧烈颤抖，嘴里冒出白沫。我慌忙掰开他嘴，怕他咬到舌头。他牙齿锋利得反常，划破了我的手指。
血滴在他舌头上，瞬间被吸收。他瞳孔骤然收缩，变成金色。那金光像火焰般燃烧，照亮了整个祭坛。
我往后一退，撞翻了圣母像。蜡烛滚到地上，火苗窜起来，却诡异地逆着风向烧。
“你听见了吗？”李大山忽然开口，声音变了，像是两个人在说话。
“听见什么？”我问。
他坐起身，脖子上的黑线开始褪色。他盯着我的手腕，眼神复杂：“因果的声音。”
我低头看自己，发现那青纹已经蔓延到小臂，隐隐发烫。我这才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纹身，是某种契约——苏晚晴和我之间，有条看不见的锁链。
“这是什么？”我问。
他没回答，反而伸手碰我手腕。两人的纹路一接触，空气里响起铃铛声。教堂深处传来回音，像是有人在笑。
“血契。”他轻声说，“用血连接的命运。”
我后背发凉。老井头说过，当年他们在我体内埋了“因果之种”。原来不是比喻，是真的在血里种下了什么。
“所以苏晚晴为什么背叛天机阁？”我喃喃自语，“因为她知道这东西？”
李大山点点头，却突然痛苦地捂住头：“她……在找一个人……那个人……和你一样……”
话没说完又昏过去。我看着他胸口逐渐淡化的黑线，心里却更乱了。如果血契真的存在，那我和苏晚晴之间的仇恨，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我靠在墙上，掌心符文慢慢暗下去。教堂里只有火苗噼啪声，还有李大山沉重的呼吸。腕上的纹路依旧温热，像条盘踞的蛇。
远处传来钟声，应该是城里唯一的教堂。我数着钟响，等第三声响起时，教堂深处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我抓起背包，把李大山往角落里拖。那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孩童的笑声。我屏住呼吸，看见祭坛后的壁画动了——那原本是幅圣母像，现在却浮现出无数眼睛。
“林小七……”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从地底传来。
我猛地回头，发现储存器自己亮了起来。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解码中……】
画面闪动，出现个模糊的身影。那人穿着白色实验服，手里拿着注射器。我看不清脸，但能感觉到他在笑。
“欢迎来到命运的起点。”那声音说，“我是零。”
画面戛然而止。
我呆坐在原地，掌心全是汗。零？他不是已经……可刚才那个影像，分明是他！
教堂震动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李大山突然睁开眼，这次瞳孔里的金光更盛。他看了我一眼，说：
“你听见了吗？”
我点头。
他嘴角勾起：“那就对了……因果之眼……终于醒了。”
我还没来得及问，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转头一看，圣水池的水正在沸腾，水面倒影中，我手腕上的纹路开始自主流动。
就像一条活过来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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