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我的睫毛往下滴。李大山的身体已经完全冷了，但我还是抓着他衣襟的手不肯松开。雷声在头顶炸响，照亮他苍白的脸。那些黑线现在已经褪成灰白的痕迹，像干涸的河床。
"你终于听见了。"
我猛地抬头。不是秦无极说话，是另一个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悲悯。
那辆黑色轿车还停在废墟前。秦无极没动，就站在车边看着我。雨点打在他脸上，顺着下颌滴落。
"零的声音。"我喃喃自语。右手不自觉地摸向口袋，储存器还在发烫。
"他死了。"秦无极开口，声音混着雨声传来，"但你活下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慢慢站起来。雨水把衣服浇得透湿，黏在皮肤上。手指抠进掌心，指甲几乎要扎破皮肉。
"你们把他变成了容器。"我说，"和我一样。"
"聪明。"秦无极往前走了一步，"但他比你更纯粹。没有记忆污染，没有情感负担，完美适配因果回响的载体。"
我盯着他。雨水顺着脸颊流进嘴角，咸腥味让我想起李大山最后咳出的黑血。
"所以呢？"我问，"现在要回收我这个次品？"
"不是回收。"他说，"是重置。你知道自己体内有多少组基因序列吗？天机阁花了十八年修复这些数据，现在终于可以完成最初的设计。"
我笑了。笑声混着雨水砸在地面的声响，格外刺耳。
"老井头说得对。"我说，"你们这些人，永远学不会一件事——别碰我的东西。"
话音刚落，手腕上的青纹突然暴涨。不是疼痛，而是某种更深层的共鸣，像有千万根丝线从四面八方拉扯着我。秦无极变了脸色。他身后的轿车玻璃瞬间龟裂，雨幕在空中凝滞成无数水珠。
"因果回响..."他后退一步，"你还没准备好！"
"你说错了。"我抬起手，看见自己的指尖开始发光，"是他准备好了。"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不是我的，是李大山的。他偷偷跟着我跳井那天的阳光，他在村口守着我出殡时的暴雨，他翻遍资料查找真相的每个深夜。画面一闪，我看见自己躺在手术台上。秦无极站在旁边，手里拿着注射器。
"这不是真的。"我咬紧牙关，"这是假的。"
但青纹在回应。它们顺着血管蔓延，爬满整条手臂，像活过来的符文。
"小七。"一个声音响起。不是耳边，是在我心里。熟悉又陌生，温柔却带着痛楚。
我转头。李大山的尸体还在地上，但另一个身影站在我面前。银色瞳孔，泛着微光。
"你看不见我。"他说，"但现在能了。"
暴雨突然停了。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雨滴悬在半空，像一颗颗破碎的星辰。
"我是零。"他说，"也是你的一部分。"
我浑身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
"所以李大山呢？"我质问，"他算什么？"
"他是意外。"零的声音低沉，"但也是礼物。因为他，我才能隔着二十年时空唤醒你。"
我摇头："我不信。"
"信不信不重要。"他说，"重要的是你现在必须做出选择。要么跟我回去，修复断裂的因果链；要么..."他看向秦无极，"彻底毁掉这一切。"
我握紧拳头。青纹顺着脖颈爬上脸颊，灼烧感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我选第三条路。"我说。
零的眼神变了："什么意思？"
"我不需要你。"我直视他的眼睛，"也不需要他们。"
话音未落，一股力量从胸口爆发。不是愤怒，是某种更原始的东西。时间重新流动，雨幕倾泻而下。秦无极的轿车在身后炸成火球。他踉跄后退，黑色风衣被气浪掀飞。
"你疯了？！"他大喊，"这样会失控！"
"那就失控吧。"
青纹突然从我身上脱离，化作万千流光。它们缠绕着秦无极，将他定在原地。
"你体内有十二组不同版本的记忆。"零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一组都在争夺主导权。你以为自己是林小七，其实只是..."
"住口！"我怒吼。不是针对他，是针对所有试图定义我的人。天机阁、零、命运——统统去死。
记忆碎片在眼前闪现：老井头递给我枯枝时的笑容，李大山在暴雨中背着我回家，苏晚晴深夜调试设备的背影...
"我是林小七。"我说，"仅此而已。"
青纹突然安静下来。秦无极身上的束缚松了，他跌坐在泥水里，喘着粗气。
"你..."他抬头看我，"你怎么可能压制得住？"
我没回答。因为我自己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在生长，温暖而坚定。
零的身影开始淡去："记住，你是因果本身。"
"等等！"我想留住他，"还有件事..."
但已经来不及了。最后一片雨落下时，我听见他说："这只是开始。"
秦无极挣扎着站起来。他背后，天机阁的标志在夜色中闪烁。我知道那是他们的中枢实验室，藏着所有实验记录和复制体。
"你想阻止我？"我问。
他擦掉嘴角的血迹："不。我想看看你能走多远。"
我迈步向前。每走一步，手腕上的青纹就亮一分。雨还在下，但这次是红色的。
血雨落在脸上，温热的，带着铁锈味。我沿着溪流往山谷深处走，老井头给的枯枝在手里微微发烫。青纹开始躁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路过那棵老槐树时，树影晃动。我看到一个小孩蹲在树下，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头发乱糟糟的。是我。八岁那年的林小七，正盯着树下的蚂蚁看。
"快下雨了。"我听见自己说。那个小孩抬起头，露出一张沾着泥巴的小脸。
一阵风吹过，幻象消失了。但青纹更亮了，像是催促我快点走。
山洞入口藏在藤蔓后面，里面黑漆漆的。我摸着石壁往里走，青纹突然烫起来。墙壁上有古老的刻痕，和我的青纹一模一样。
幻象又来了。这次更清晰。
我看见自己躺在手术台，秦无极站在旁边。他的手拿着注射器，眼里闪着疯狂的光。
"最后一次。"他说，"这次一定能成功。"
我看见李大山在暴雨中跪着，手里拿着一沓发皱的纸。纸上写满我的名字。
"你一定还活着。"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我得找到你。"
还有老井头，他蹲在井口边缘，手里拿着那根枯枝。
"记住。"他对我说，"你是井的孩子。"
"闭嘴！"我用枯枝划破手掌，鲜血滴在墙上。古老的符号亮了起来，幻象退去。
我继续往深处走，脚下的石板发出咔哒声。青纹越来越多，像是要离开我的身体。
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石门，上面刻满了符文。青纹自动游走到门上，和那些符号融合。门开始震动，尘土簌簌落下。
三个符号浮现在我眼前：囚徒、容器、钥匙。
"我选第四个。"我说。
石门上方的眼睛图案亮了，金色的光芒照在地上。青纹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金色的纹路。
我伸手触碰石门。幻象再次袭来。
"欢迎回来。"老井头对我说，"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
"走下去。"李大山握着我的手，"替我看清真相。"
"我们本是一体。"零的声音响起。
我推开石门。黑暗中传来机械音：
"检测到原始密钥，因果通道开放。"
最后看了一眼血雨中的世界，我走了进去。
"欢迎回家。"
一个女声响起。我愣住了。这声音...好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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