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规性的日子总是过得不知不觉，身上的伤都渐渐消退了，额角结的疤也已经脱落。卡米尔趴在桌子边，翻开宽大的书页。
虽然用控制屏也能够阅读，但比起冷冷的机械荧光，他更喜欢手指抚在书页上的感觉，在油墨印刷的字里行间，好像就能读得更沉浸。
浏览过后他合上书，闭上眼睛在脑中复习了一遍内容，确保每一点都清晰明了后，他跳下座椅，抱起一沓书本走出房间。
雷狮给他的这些书，确实都是对皇族来说非常基本、但他几乎一无所知的东西。比如说那本《家庭机器人操作指南》，以及各种各样的电子设备的说明介绍，还有《各级官职的责任与称呼》……甚至还有一本《餐桌礼仪》。
卡米尔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己这段时间的言行举止，确认没有什么失礼的行为后暗自松了口气。
虽然感觉雷狮应该不是什么恪守礼节的人，但身为上层阶级的某些修养从小就刻在了骨子里，在这种人面前还是注意些比较好。
也许他自己不会遵守，但见不得别人这样呢？
觉得这个想法还挺有道理，卡米尔忍不住轻笑出声，反应过来后迅速收了笑意，敛起眉眼，继续向前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他来得赶巧，雷狮恰好在住所里，坐在书桌前。见卡米尔过来，立刻示意仆从替他接过书，随口问道：“都看完了？”
他点点头，雷狮继续问道：“枪呢？拿得适应么？”
卡米尔又点了点头，接着从怀里拿出那把电磁枪，放在手中握起，食指正好搭在扳机处。
随后，握着枪柄的三只手指往后轻轻一推，枪身随之在他食指上旋了一圈，然后又啪地一下地停回他的手心。
三根手指再次稳握枪柄，卡米尔将枪口微举前方，对雷狮说：“现在只能这么做。”
雷狮向他侧着半张脸，见状微微弯起嘴角，说：“还行。”
他抬了抬头，又添了句：“以后，你可以说，’已经能够这么做了‘。”
卡米尔眼神有略微的波动，随后轻轻垂下眼睫。
“能把枪转得漂亮，不是一下子就练得出来的。”雷狮站起身，随手从墙上取下一把枪，在手中旋出一连串花样之后啪地一下握紧，“也不是单单用一把枪能练得出来的。”
卡米尔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换了另一款枪，又旋出一阵缭乱错杂。
“这是武器，不是用来表演的东西，首先得把它用得熟练，才有余地去使出那些漂亮的动作。”雷狮说，“如果连拿都拿不稳，也没有准头，扣下扳机都慌慌张张，那是不可能把枪使得连贯流畅的。”
卡米尔始终睁大着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听取。
“也就是说，所有外在优美的仪态，基本都是建立在深厚坚实的基础之上。”雷狮从墙上取下一副弓箭，“最明显体现出这点的，大概是舞蹈。”
心间酸疼地一颤，卡米尔张了张口，干涩地说：“我知道。”
“弓箭也是这样。要想动作潇洒、箭无虚发，首先得拿得稳弓。”没在意卡米尔那微小的态度变化，雷狮走上前，把弓箭一递，“试试看。”
卡米尔迅速收敛情绪，轻呼出一口气，伸出双手接过。
随后手臂就被拉着往下一坠，他不禁睁大了眼。
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他咬了咬牙，握着弓箭慢慢将它举起，抬起眼看向雷狮。
那视线中隐隐的赌气和倔强实在有趣，雷狮扩大了嘴角的笑意，看着卡米尔动作生涩地把弓竖在身前 ，缓缓拉开弦。
从未接触过这类东西，只是回想着曾经见过的动作而别扭地模仿，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旁边还有一个雷狮在看着，卡米尔紧张得抿住了唇，手因为承重而颤抖得更厉害。
目光紧盯着箭尖，几乎要支撑到极限，身后却忽然被温暖笼罩。
“不错，肩再放松一些，背挺直。”
双肩被温厚的手掌抚过，卡米尔随之松下了紧绷的双臂，同时挺起了腰。
雷狮的手臂贴着他，伸向前稳住弓身，另一只手也搭上银弦。
肩背都覆上了融融的暖意，雷狮微微弯下身，俯在卡米尔耳边。
“眼神专注，目标在前……对，就是这样。”他说着，偏了偏头，“你看看那边的镜子，记住现在的姿势。”
卡米尔顺着他的指示朝右边侧过眼，目光微凝。
雷狮的手臂伸展开来，上身与他是同样的姿势，由于体型比他高大不少，这就几乎是一个环抱的姿态，将他拢在胸怀之间。
像是雄禽展翼，庇护着翅下雏鹰。
捏着弓箭的双手猛地一紧。
弓身随之一颤，雷狮皱了皱眉，低头问道：“怎么？”
卡米尔目光轻动，摇摇头：“我记住了。”
记住了镜中孩童拉伸开来的纤美身态，记住了那一个虚伪的拥抱。
他小小的身体正好契在雷狮怀间，似乎连边缘的轮廓都可以重叠。
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忽然觉得，好像他们从来就是一体，从来都应该并肩。
他的身后，好像一直都应该有一个这样的依靠。
·
收拾着刚才拿出来的器具，雷狮说：“再过一个星期，等你好全了我再带你练习。”
卡米尔静默片刻，点了点头。
其实他觉得在上了药的第二天就可以开始训练，他经常带伤，不觉得行动上有什么影响，但雷狮这样安排，那他就听。
把最后一支箭放进箭筒，雷狮拍了拍手，转过身时发现卡米尔仍然在看着他，碧蓝的眼睛大睁着，一眨不眨。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雷狮抿了抿唇角，眼睛轻轻眨了几下，随后失笑道：“怎么还不走？你还有什么事情？”
卡米尔愣了愣，那双目光定定的眸子里忽然微光轻颤，片刻后，才小声犹疑着说：“那……我回去了？”
雷狮偏过脸，啧了一声：“说得好像我在赶你走似的。”
他歪了歪头，一手插着腰，腿自然地随之屈起，显出高挑利落又充满张力的身形。
目光在那被衣衫勾衬出的腰线上停了停，卡米尔一怔，喉间轻动。
视线在房内环视一圈，雷狮挑了挑眉，说：“也行，你可以在这儿待着，想走的时候再回去。”
“不过，”他转身面向卡米尔，“我也有自己的事情，你不能打扰到我。”
画面中心出现了变化，卡米尔猛地回过神，轻颤着眼睫垂落目光，低声应道：“……好。”
雷狮点点头，旋身坐回书桌前。
“书可以随便看，那边、还有墙上的东西想看的话要问过我。但是不要连续不断地隔几秒问一下，我会烦。”他背对着卡米尔，抬手指向那些电子设备，“可以到花园里去，餐厅小冰柜里的东西可以随便吃。饿了就说，然后去吃正餐。”
卡米尔一一答应了，来到书柜前抬头打量。
“哦，对了。”雷狮又说道，“你走的时候从冰箱里带几瓶牛奶。你底子太差了，我六岁的时候比现在的你高得多。”
触上书脊的指尖一顿，卡米尔扯了扯嘴角，低声应道：“……嗯。”
把书拿出来没翻开几页，他想了想，转身走向小餐厅拉开了冰柜的门。
入目就是最顶层那一排排乳白的牛奶，装在圆圆的玻璃瓶里，显得非常玉润可爱。卡米尔拿了一瓶，关上冰柜门的时候视线往下移去，随后微微一停。
迟迟没听见冰柜关闭的声音，雷狮回过头问道：“怎么了？”
卡米尔摇了摇头，说：“没事。”
正要合上门，雷狮已经站到了他身后，一手抵住了门，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
伸手将下层的一块蛋糕拿出来，雷狮把它托在卡米尔面前，问道：“你想吃这个？”
卡米尔犹豫着，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雷狮将手往前一递。
“随你便。”
卡米尔接过蛋糕，看着雷狮重新走回书桌边，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实实在在捧着的冰凉的糕点，想了想，走到小餐桌边坐下。
毕竟是在皇宫里、又是送到了三皇子这里来的东西，小蛋糕做得非常精致，细腻的奶油勾出繁复的花纹，缀着点点巧克力末，泛出诱人的奶香。
卡米尔盯着它看了半天，才伸出叉子。
似乎是不忍心破坏那精雕细琢的完整性，他犹豫了很久，才狠心挖下一块小角。
入口就是绕了满口的香甜滑腻，舌尖抵在叉身上，那一丝丝甜味争先恐后地朝喉咙里蔓延。卡米尔舔着上颚品了好一会儿，才又伸出叉子。
雷狮忽然出声道：“你喜欢吃？”
举起的叉子定了定，片刻后卡米尔应答道：“嗯。”
雷狮半偏过身，弯了弯嘴角：“我还以为像你这种硬性子，对这些娇里娇气的玩意儿应该也不感兴趣。”
卡米尔垂了垂眼帘，复又抬起目光：“以前我没吃过。就是在街上看到，觉得很漂亮。它们在的店里也很漂亮。但是，应该很贵。”
没料到他会提起往事，雷狮挑了挑眉。
卡米尔大着胆子，睁着一双眼与他对视。
他知道自己以往那些落魄的经历大概会让雷狮觉得不屑，甚至可能会招来讥笑，但是他并不怕这些。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让雷狮知道他过去完整的一切，清晰地认识自己。他不怕揭开伤疤，他愿意亲自剥开表皮，让雷狮看透内里的血肉。
而雷狮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声笑了笑，随后转过身去，落下轻飘飘的一句。
“都说了冰柜里的东西可以随便吃，你拘谨个什么劲。贵？也不看看这儿是雷王星的哪里。”
·
“所有外在优美的仪态，基本都是建立在深厚坚实的基础之上。”
卡米尔坐在场地边上的石凳，膝上摊了一本书，眼神望向前方。
训练场上有几名指导老师在辅助相应的皇子，还有另外一些人在自行训练。
雷狮稳稳拉开弓，双眼轻轻眯起。
倏地一下，箭矢破空而出，扎在靶上。
“九环。”
雷狮收起弓，不满地冷哼一声，随即又很快调整好状态，转换到下一轮。
其实这个成绩在他这个年龄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
一名指导的老师回过头，对负责的皇子笑道：“三皇子的姿势向来是最标准的……你刚才看清了么？应该这样侧身……”
卡米尔垂下眼帘，将瞥到的动作在心中反复摹现，手指在膝上的书上轻轻翻过一页。
“他怎么又不去场上？”
“谁知道呢？估计被嫌弃了，你看谁想理他？”
“哈哈哈哈……那还拎着这么多书在这儿死皮赖脸。”
“切……”
又是那些异曲同工的话语。感受到几道不怀好意的刺人视线，卡米尔眼神微动，却始终没向那边投去，仍是专注地读着书，从身边捞起一瓶牛奶。
味觉上的满足往往能让人心安。卡米尔小口小口地喝着奶，又翻过了一页，身侧忽然出现一道阴影，摞起来的书本略略一斜。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连串的的道歉声响起，是温和清澈的嗓音。还未伸出手书本便被来人扶正，卡米尔侧过头去，撞上一双带着莹润笑意的眼睛。
“咦，你是——卡米尔吧？”
卡米尔一愣，似乎惊讶于这话语里丝毫不含的恶意，轻轻点过头后，低声道：“二皇子。”
“哈哈，居然记得我呢。”
二皇子在卡米尔身边坐下，略一偏头，“不好意思，刚才走得太快，没看见地上有东西。”
卡米尔摇摇头，轻声道：“没事。”
二皇子笑了笑，抬起下巴朝训练场上示意：“怎么不一起试试？”
并不是很熟悉的人，平时也不太喜欢说话，但这语气中自带的关怀善意很难让人冷下心，卡米尔静默了片刻，还是低声道：“我没有基础，还需要再自己练练 。”
话音一落便听到不远处响起一阵讥笑，错杂的话语也随之传来：“看来某些人还算看得清自己。”
“但是看得清又怎么样嘛……还不依旧是那个样子？”
“哈哈哈哈哈……”
卡米尔一脸事不关己，目光仍然黏在书页上，不为所动。
二皇子静静看了他片刻，忽然惊讶笑道：“呀，原来除了雷狮，还有其他人喝这款牛奶呢。”
他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开在周边，其他声响随之戛然而止。
雷狮朝这边淡淡斜来一眼。
握着奶瓶的手一紧，直到雷狮调开视线，卡米尔都没放下悬起的心。
那几名聚在一起的皇族子弟眼神犹疑，又抱成团离开到另一边去。二皇子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看向卡米尔，轻声笑道：“还真是他给你的？”
雷狮仍在自己练习，没有什么其他反应。卡米尔微微松开了手，将瓶口抵在唇边，点了点头。
想了想，还是说道：“谢谢二皇子。”
“嗨，有什么好谢。”二皇子笑了笑，“算起来你也是我堂弟啊，怎么这么生疏？来，叫个二哥听听。”
卡米尔一愣，随即摇摇头。
“……哎，这么冷漠？”二皇子摆出一副伤心的模样，说道：“为什么不肯叫呢？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么？”
卡米尔继续摇着头，生硬道：“二皇子。”
“诶呀……”二皇子砸了砸嘴，想了想，追问道：“那你怎么称呼雷狮？”
捏着书页的手微微一顿。
卡米尔抿起了唇。
“哦？你也是叫他’三皇子‘？”二皇子转了转眼，笑道，“哎，那我平衡了。”
出乎意料的，卡米尔又摇了摇头。
二皇子的笑僵在嘴角，随即又问道：“那说说嘛，你叫他什么？”
迟疑了很久很久，卡米尔才小声道：“大哥。”
“嗯？什么？”二皇子挨了过来。
卡米尔朝旁边躲了躲，微微提高了声音：“大哥。”
“……哈？”
二皇子张大了嘴，兀自惊讶间眼前忽地一暗。
他抬起头，看到雷狮提着弓箭站在卡米尔面前，垂着目光轻声道：“有事？”
“……”
卡米尔眨眨眼，心念电转，捧起书机智道：“这里不太理解。”
等雷狮皱着眉解释一番又提着弓箭离开后，二皇子才找回表情，戏谑道：“如果告诉他就是随便叫叫而已，是不是会死得很惨？”
卡米尔不由自主弯了弯嘴角，小声说：“他一向很注重时间。”
“是啊，他以前就说过行事准则是要最大限度地利用每一秒。”二皇子感慨了一句，随后将视线斜向卡米尔，唇角扬笑，“但是却让你这样随叫随到。”
卡米尔愣了愣，下意识拿起手边的瓶子喝了一口，咕嘟一声咽下。
他想，大概是这牛奶太甜了。
·
皇城之内，众所周知，雷王星二皇子，生性风流倜傥，浪荡不羁。
逢人自带三分笑意，一副皮囊似乎是天生的讨喜。眼中常盈点点微波，无论看谁都像带了万分深情。
据说他从来不碰军械政论，终日沉溺情词艳曲，入学之初就哭丧着请求免去一切与科技相关的课程，不肯浪费星球哪怕一丝的资源，并且从小就向全世界宣扬着他的胸中大志：不愿醒掌天下权，但求醉卧美人膝。
上至雷皇老亲爹，下至端茶小侍女，只有他不想撩 ，没有他不敢动。
每次出宫游巡，只消回眸一眨眼，便是倾尽满城少女心。
卡米尔总算明白了有些东西是多么消受不起。
明明想要不闻窗外事，但那温和的话语又似帘卷春风拂在耳边，一昧不回答，显得太狠心；被缠得烦了，稍一瞪眼 ，对上那剪水双瞳眼神无辜，一时又忘了方才是怎样厌躁的心情。
雷狮时不时看向这边，轻皱着眉，似乎是在不满他的分心。
他被那偶尔瞥来的视线搅得有些臊，微微红了脸将良久未动的书翻到下一页，不动声色地坐远了些。
他是不愿拒绝这种善意的接近，但他实在有些招架不起。
二皇子似乎并未发觉，仍在喋喋不休滔滔不绝，嘴皮子一碰就能掀出花来，开了一片又一片。
看到卡米尔头发上似乎落了什么东西，二皇子哎了一声，抬起手就要为他拂去。
随即余光瞥见，雷狮朝这边冷冷扫来一眼。
微曲的手指仿佛被冻僵在半空，二皇子动作定了定，微侧的身子慢慢坐直，手掌朝雷狮的方向举起，随后一点点放下，微笑道：“行，行，不碰，不碰。”
雷狮又阴沉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回身，用力拉开弓弦后一把放开，破空的声响宛如利刃，箭矢稳稳插进靶心。
“十环。”
附近传来几声惊呼感慨，卡米尔随之抬起头，目光里跃动着点点欣喜。
二皇子看着他，忽然轻笑起来。
卡米尔不明所以，抬眼向他看去。
没有任何解释说明，二皇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低头笑道：
“哎，还是只幼狮就这么护崽，以后还怎么得了啊。”
卡米尔也没有表现出疑问，只是眨了眨眼睛，想了想，收拾起带来的东西，告别道：“二皇子，我先回去了。”
二皇子笑着应了一声，指了指雷狮：“你不和他一起？”
卡米尔顺着他的指示看去，垂下眼轻声道：“我去别的地方等。”
·
负责住所管理的侍女看起来是非常和善的人，见到卡米尔过来，朝他露出了微笑，并为他打开门。
雷狮说过，如果他不在，可以在住所里等他，规矩和之前说过的一样。
他没回来，所以卡米尔没有关上房门，在空旷无人的住所走了一圈，随后在落地窗前站定。
外面的花园虽然看起来不大，却也说不上小。这里大概是城堡外围的绿化带里最美的一隅，草坪打理得青翠细密，灌木丛未经太多修剪，显示出特有的活泼生机。
细白的花儿和这片碧绿非常相衬，这里还有两棵参天巨木，阳光从绿叶的罅隙倏倏穿下，似是晕染了薄薄的滤镜。
几只洁白的鸟儿停在草丛间，在土壤中啄食跳跃。
卡米尔凝住了眼神，推开小门，走进花园中。
鸟儿大概是常年待在有人类的地方，而且被照顾得很好，并不畏惧人的接近。
卡米尔跪坐在草坪上，朝其中一只伸出手。
他只是想摸一摸那细软的羽翼，指尖还没来得及触上，那鸟儿就跳了跳，随后转过身子，跃上他的手背。
爪子抓上皮肤的感觉有些疼，但可以忽略不计。卡米尔目光中浮动出荧亮的光彩，缓缓抬起手，将鸟儿举到眼前，另一只手轻抚着它的羽背。
鸟儿温顺地停留，莹润的黑眼睛望向他，纯洁而澄净。
“世上有一种乖巧可爱的鸟儿，通身雪白漂亮，无论去到哪儿，都会带来安乐和平。”
嘴角终于完全拉开笑意，卡米尔弯起眼睛，仿佛尝到书上所写的那些微苦的甜意。
又一只鸟儿跃起，停在他肩上，柔软的羽毛贴蹭在他的额际。
神情有些微的错愣 ，很快他就习惯了这样的表情，浅浅弯着嘴角，轻笑出声。
“明天会为您重新补充箭矢，另外您有什么缺少的物品现在也可以向我登记，还有这……三殿下？”
雷狮停留在住所门边，抬手示意身后的侍从噤声。
侍从微微一愣，随后点了点头，向后退了一步等待指令。
雷狮慢慢垂下手，目光穿过屋内重重叠叠的摆设，落在窗外的花园里。
是他一贯熟悉的场景，却从未见过其他人身处其间。
白鸽在四周跳跃飞动，伸展着羽翼，似是在向所有阴沉宣示着生命。
阳光斜斜穿下，葱郁青绿的树叶铺洒了明灿金晖。背对着他的孩童露出半个白皙稚嫩的侧脸，向来无所波动的面容，泛起了浅淡的微笑，像是油画里最静谧美好的光荫。
·
“一个人不是因为美丽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赋予他美丽。”
雷狮轻轻倚在门边，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
是平和浅淡的弧度，不复以往嚣张凌厉。
他想，看来先贤的话，确实是有几分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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