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熹，寒气却最重。林微月借着这黎明前最后的昏暗，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行在王府偏僻的路径上。她避开了所有可能有人经过的地方，依靠“微光”模块残存的效力（时间将至）和超越时代的警觉，有惊无险地摸到了一处靠近王府西侧角的狗洞。
这是她昨日被押送途中，刻意记下的。洞口被枯草半掩，狭小肮脏。没有丝毫犹豫，她俯身钻了出去，粗糙的洞壁刮蹭着她的衣衫和手臂，带来阵阵刺痛。
终于离开了那座令人窒息的华丽牢笼。
京城的街道尚在沉睡，空旷而冷清。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打着旋儿。林微月拉紧破旧的衣襟，低着头，尽可能融入这清冷的晨色中，按照系统提供的地址，快步向着“听雨茶楼”的方向走去。
听雨茶楼位于京城西市，并非最繁华的地段，这个时辰更是门庭冷落。茶楼门面古朴，甚至有些陈旧，招牌上的漆色都已斑驳。
林微月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后院。那里果然有一株高大的老槐树，枝桠光秃秃地伸向灰白色的天空。她仔细寻找，果然在一根较低的枝桠上，看到了一截褪色严重、几乎难以辨认的红色绳头。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注意后，迅速走到树旁，找到那个隐蔽的树洞。依言将那枚冰冷的【流云钥】放入树洞东侧内壁一个浅浅的、仿佛天然形成的凹槽里。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退开几步，隐在一旁堆放杂物的阴影里，屏息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周围只有风声。就在她怀疑自己是否弄错了，或者这根本就是个陷阱时，老槐树靠近墙根的一块地面，竟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里面透出微弱的光线。
一个穿着茶楼伙计服饰、面容普通得毫无特色的年轻人从里面探出身，目光精准地落在林微月藏身的阴影处，低声道：“客人，请随我来。”
林微月心下凛然。对方显然早已发现了她。她定了定神，从阴影中走出，沉默地跟着那人步入地下。
入口在她身后悄然闭合。眼前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石阶，墙壁上隔着数步才嵌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光线微弱，只能勉强视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茶、旧纸和灰尘混合的古怪气味。
走下石阶，是一间不大的地下室。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椅，桌上放着一盏孤灯。一个穿着深灰色布袍、须发花白的老者坐在桌后，正就着灯光翻阅一本泛黄的书册。他头也未抬，声音干涩平淡：“信物。”
林微月将【流云钥】放在桌上。
老者拿起，只是瞥了一眼，便放下：“次级信物，可问一事。规矩可知？”
“代价未知，非金非银。”林微月沉声道。
“嗯。”老者终于抬起眼皮，一双眼睛浑浊无光，却让林微月感到一种被看透的冰凉，“问吧。”
“五年前上巳节，碧波湖，与明珠郡主相关的画舫遗失之物，其最新线索或可能去向。”林微月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老者浑浊的眼珠似乎动了一下，又似乎没有。他沉默了片刻，地下室里只剩下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此问涉及王府秘辛，风险不小。”老者慢悠悠地道，枯瘦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代价：你关于‘家乡’最温暖的一段记忆。”
林微月浑身一僵。最温暖的……记忆？是指现代世界的记忆？系统连这个都能抽取？
她猛然想起系统关于“代价奇特”的警告。情感记忆……这流云阁，竟诡异至此！
那段记忆……或许是穿越以来，支撑她在无数个冰冷夜晚不至于彻底崩溃的微弱火光。是她在另一个世界存在过的证明。
“怎么？不愿？”老者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那就请回吧。”他作势要将那【流云钥】推回。
“等等！”林微月脱口而出。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温暖记忆与冰冷现实，生存与缅怀……她没有选择。
“我……同意。”
“好。”老者干瘪的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旋即恢复。他伸出枯瘦的手指，虚点向林微月的眉心。
林微月只觉得眉心一凉，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抽离，一阵短暂的眩晕袭来。脑海中某些鲜活的、带着阳光温度的的画面迅速褪色、模糊，最终变成一片空洞的灰白，只剩下一个“那很温暖”的概念，却再也记不起具体的内容是什么。
心中骤然空了一块，泛起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失落。
与此同时，老者从桌下取出一张小小的纸条，放在桌上推了过来。
“据三日前零星碎语，城西‘博古斋’老掌柜，或于当年事后，收过一件来自湖底的红色玩赏小件，未能出手，一直闲置。真假自辨。”
林微月一把抓起纸条，上面只有一个简单的地址和一个名字“刘掌柜”。这就是她用一段珍贵记忆换来的线索！
“交易完毕。客人请从另一侧离开。”老者说完，便重新低下头，继续看他的书，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那名引路的伙计再次无声出现，带着林微月从地下室另一端的暗道离开。出口竟是隔着一条街的一条僻静小巷。
站在巷口，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林微月却觉得浑身发冷，那份失去记忆的空洞感萦绕不去。她握紧了手中的纸条，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博古斋……刘掌柜……
她没有时间伤感。必须尽快确认这条线索的真伪。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城西走去。博古斋并非大门店，她费了些功夫才找到。那是一家门面窄小、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旧物铺子。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店内光线昏暗，充斥着陈旧物品的气味。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稀疏的老者正趴在柜台上打盹，想必就是刘掌柜。
林微月走到柜台前，轻轻叩了叩台面。
老者惊醒，推了推眼镜，眯着眼打量她：“姑娘要看点什么？”
林微月没有迂回，直接压低声音道：“刘掌柜，听说您这儿，收过些……来自水底的特别玩意？尤其是红色的，小件的。”
刘掌柜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睡意全无，眼神变得警惕起来：“姑娘说什么？老夫听不明白。我这里都是些寻常老物件。”
林微月心中一动，有戏。他这反应，分明是知情的。
“掌柜的不必紧张，”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无害，“我只是听闻，心中好奇，想见识见识。若是合眼缘，价钱好商量。”她暗示着自己有购买意向。
刘掌柜上下打量着她，见她衣着普通（从王府逃出时穿的还是那身破旧衣衫），甚至有些狼狈，眼中疑虑更甚：“没有没有！姑娘找错地方了，去别家问问吧！”他连连摆手，开始赶人。
林微月心下焦急，却不敢强求，生怕适得其反。正无计可施间，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店内角落一副积满灰尘的围棋盘，旁边散落的棋子中，似乎混着一颗……
她的心猛地一跳！那颜色——殷红如血，质地润泽！
难道……
她强压下激动，故作随意地指向那边：“掌柜的，那副棋子倒是别致，能看看吗？”
刘掌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皱了皱眉：“那副破棋？都好几年没人动了……”但他还是走了过去，拿起棋盘，吹了吹灰。
林微月的目光紧紧跟随，心跳如擂鼓。随着棋盘被拿起，几颗散落的棋子滚落，其中那颗红色的棋子格外显眼！它并非标准围棋子，更小，更圆润，中间似乎还有细微的雕刻痕迹！
就在刘掌柜的手即将碰到那堆棋子时——
“砰！”
店门猛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巨大的声响吓得刘掌柜手一抖，棋盘差点脱手。
刺目的阳光涌入昏暗的店铺，光影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玄衣墨发，周身散发着冰寒凛冽的气息，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淬了寒冰，直直射向店内的林微月。
林微月浑身血液瞬间冻结，脸色煞白。
萧绝！
他怎么會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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