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怜的死,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让整个王府瞬间炸开又迅速被强行压制成一种诡异的平静。侍卫的盘查变得更加频繁和严密,尤其是西苑和後園一带,空气中仿佛都绷紧了一根无形的弦。
林微月称病不出,整日待在惊蛰院偏殿。拂柳伺候得更加尽心,汤药饮食无一不精,但眼神里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林微月能感觉到,萧绝虽未再露面,但这里的守卫绝对加强了。
她乐得清静,正好利用这段时间一边借助系统的固本培元散调养身体,一边拼命在记忆中搜寻那支步摇的线索。
“蝶恋花……金镶玉……如此精致的工艺,绝非寻常工匠所能为……”她闭目凝神,几乎将原主林微月过去十几年的记忆翻了个底朝天。
一幕幕画面飞速闪过:喧闹的宫宴,各家女眷争奇斗艳;高门的赏花会,小姐们言笑晏晏;甚至是一些更久远的、模糊的家族聚会……
头疼欲裂,冷汗涔涔。
忽然,一个极其模糊的场景定格——那似乎是在一场皇家围猎之后的行宫夜宴上。原主当时年纪尚小,因身份不高,只坐在偏僻角落,好奇地打量着那些光彩照人的贵女。
她的目光,曾被一位坐在前排、身份显赫的年轻夫人吸引。那位夫人姿容绝丽,气质却有些清冷忧郁,并不与其他命妇过多谈笑,只是偶尔与身旁的……与身旁的谁低语一两句。对,她身旁坐着一位同样年轻、眉眼与她有几分相似、却更显跳脱活泼的少女。
而就在那位清冷夫人微微侧头与少女说话时,发髻上簪着的一支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宫灯下流转出璀璨而独特的光华——正是蝶恋花金镶玉的样式!那造型太过别致,给年幼的原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是谁?那位夫人到底是谁?!
林微月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记忆依旧模糊,最关键的身份信息如同蒙着一层浓雾,看不真切。但她几乎可以肯定,这支步摇的主人,绝非普通角色,甚至可能地位超然!
这样一位人物的贴身首饰,怎么会出现在王府?还被用油布包裹,埋在惊蛰院墙根下?这背后隐藏的秘密,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惊人!小怜的死,或许不仅仅是因为木牌灭口,更可能是因为无意中窥见了与这支步摇相关的、更不能见光的事情!
她感到一阵心悸。这潭水,太深了。
必须尽快回忆起那位夫人的身份!否则,敌暗我明,她连自己面对的是谁都不知道。
“系统,有没有办法强化或清晰化特定记忆片段?”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询问。
【叮!可兑换‘记忆回溯强化剂’(一次性),辅助宿主集中精神,深度挖掘潜意识记忆碎片,效果视宿主自身记忆深度及精神强度而定。需消耗40改命点。】
40点!真是花钱如流水!但她现在有149点,这笔投资必须做!
“兑换!”
【叮!已扣除40改命点,剩余109点。‘记忆回溯强化剂’已发放,请宿主集中精神,默想需要回溯的记忆关键词。】
林微月深吸一口气,重新躺下,闭上双眼,在心中反复默念:“皇家围猎……行宫夜宴……金镶玉步摇……清冷夫人……”
药剂似乎起效了,太阳穴微微发热,模糊的记忆画面开始变得清晰了一些……她能看到更华丽的宫殿穹顶,闻到更清晰的酒肉香气,听到更喧闹的丝竹管弦……
那位夫人的侧脸似乎更清楚了一些,鼻梁很高,嘴唇很薄,带着一种天生的疏离感……她旁边那个活泼的少女,正笑着给她斟酒,手腕上戴着一串鲜红的珊瑚手钏……
珊瑚手钏!
像一道闪电劈开迷雾!原主的记忆瞬间贯通!
那位活泼的少女,是……是已故的明珠郡主萧明珠!萧绝早夭的胞妹!
那么那位戴着步摇的清冷夫人……就是萧绝和萧明珠的生母,已故多年的先帝贵妃——云氏!
林微月猛地坐起身,冷汗瞬间湿透了中衣!
是已故云贵妃的步摇!
这怎么可能?!云贵妃去世多年,她的遗物理应妥善保管,或是随葬,或是由萧绝收藏,怎么会流落出来,还被埋在这种地方?
无数疑问和恐惧瞬间将她淹没。这件事牵扯到了宫闱旧事,牵扯到了已故的贵妃!其敏感和危险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小怜的死,恐怕真的只是冰山一角!这背后隐藏的,或许是能震动整个王府、甚至牵连更广的宫廷秘辛!
她死死攥住那支步摇,只觉得它烫手无比。留下它,是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扔掉它,又可能失去至关重要的证据。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直接告诉萧绝?不,绝对不行!云贵妃是他的生母,是他心中不可触碰的逆鳞和伤痛。贸然拿出这支可能涉及母亲清誉或死亡真相的步摇,她根本无法解释来源,更无法预测萧绝会有什么反应!最大的可能,就是被盛怒之下的他彻底厌弃甚至处死!
绝不能让他知道步摇在她手里!
那么,偷偷放回原处?也不行。埋东西的人发现步摇不见了,一定会警觉,打草惊蛇。
她盯着那支步摇,目光最终落在那截断掉的银线上。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影蛛”组织……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殿外传来拂柳的声音:“姑娘,慈济堂派人送了些安神的药材来,说是谢世子听闻府中近日不太平,特地关照您的。”
慈济堂?谢云深?
林微月心中一动!对了!谢云深!他之前通过玉佩暗格提示过她,又留了“云”字令牌让她在危急时可去慈济堂求助!他似乎知道很多王府的隐秘!这件事,是否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线索或帮助?
虽然风险也很大,但比起直接面对萧绝的雷霆之怒,谢云深似乎是眼下唯一可能的选择。
她迅速将步摇和银线重新藏好,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扬声道:“有劳世子挂心,请代我谢过。拂柳姐姐,我有些气闷,想单独歇一会儿。”
“是,姑娘。”拂柳应声,脚步声远去。
殿内恢复安静。林微月的心却无法平静。去慈济堂,势在必行。但如何避开王府的眼线,尤其是惊蛰院和可能暗中监视的“影蛛”组织的耳目,安全抵达慈济堂,是个大问题。
直接出去肯定不行。必须想办法制造一个合理的、短暂的离开王府的机会。
她沉吟片刻,目光落在小几上那些萧绝送来的书上。一个计划慢慢在脑中成形。
傍晚,萧绝难得地又过来了一趟,似是例行查看她的情况。
林微月抓住机会,在他询问病情时,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犹豫和恳求:“王爷,妾身身子稍愈,只是心中依旧惊惧难安,夜不能寐……听闻城外寒山寺的平安符最为灵验,妾身想……想去求一枚,以求心安,也盼王府早日安宁。”
她说得合情合理,将一个受惊女子寻求心理慰藉的姿态做得十足。
萧绝闻言,审视地看着她。去寺庙求符?这要求听起来并不过分。他最近政务繁忙,又要追查小怜之事,确实无暇时时看顾她。让她出去散散心,或许也好。至于安全……
他沉吟片刻,道:“可以。让墨刃带一队人护送你前去。早去早回,不得耽搁。”
墨刃护送?林微月心中微紧,但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有墨刃在,虽然行动受限,但安全无疑更有保障,也能一定程度上避开柳雪吟可能动的手脚。
“谢王爷恩准。”她低下头,掩去眼中的神色。
第二日一早,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在墨刃和四名精锐侍卫的护送下,驶出了王府侧门。
林微月坐在车内,手心微微出汗。她怀中揣着那支用软布层层包裹的步摇和那截银线,还有那张诡异的纸签。此去寒山寺是假,中途改道慈济堂才是真。如何甩开墨刃,哪怕只有片刻,是计划的关键。
马车行驶在熙攘的街道上。眼看再转过两个街口就要出城,林微月忽然捂住肚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停车……快停车……”她声音虚弱地喊道。
马车立刻停下。墨刃策马靠近车窗,声音透过车帘传来:“林姑娘,何事?”
“墨、墨刃大人……妾身忽然腹中绞痛难忍……怕是早上的汤药出了问题……能否、能否就近寻个医馆……”她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痛苦万分。
墨刃眉头一皱。王爷命令是护送她去寒山寺,但若她突发急病……
“姑娘可能坚持?寒山寺就在城外,很快便到。”他谨慎地问道。
“不……不行了……实在疼得厉害……”林微月的呻吟更加痛苦,甚至带着哭腔,“求求您……就近找个地方……我……我快不行了……”
墨刃沉默片刻。王爷的命令是保护她的安全。若她真在途中出事,他无法交代。
“前方路口左转,有一家‘回春堂’医馆,先去那里。”他最终下令。回春堂是京城老字号,信誉颇佳。
马车立刻改道,很快在回春堂门前停下。
墨刃率先下马,掀开车帘。只见林微月蜷缩在座位上,脸色苍白,额角全是冷汗,看起来确实痛苦不堪。
“扶姑娘进去。”他示意一名侍卫。
“不……不用扶……”林微月虚弱地摆手,自己挣扎着下车,脚步踉跄,“我……我自己可以……劳烦大人在外稍候……”她一副羞于让外男触碰的模样。
墨刃没有坚持,只使了个眼色,两名侍卫立刻一左一右紧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林微月心中暗急,却也只能咬牙走进医馆。医馆内病人不少,伙计忙碌地穿梭着。
她捂着肚子,对迎上来的伙计艰难地道:“这位小哥……请问……净房在何处?我……我实在急……”
伙计见她表情痛苦,不疑有他,连忙指了后堂方向:“穿过这道廊,后院左边就是。”
“多谢……”林微月立刻低着头,快步向后堂走去。两名侍卫毫不犹豫地跟上。
穿过走廊,来到后院。净房就在左边。林微月回头,对两名侍卫露出哀求的神色:“两位大哥……可否……在此稍候?”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净房这种地方他们自然不能跟进去,但也不能离开太远,于是点了点头,守在了院子门口,目光依旧紧紧盯着净房的方向。
林微月闪身进入净房,立刻反手插上门栓。她迅速打量四周——很简陋,只有一个通气的小窗,根本无法出入。
时间紧迫!她立刻从怀中掏出那枚谢云深留下的“云”字令牌,又快速写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急事,求见。”连同令牌一起,从通气小窗的缝隙奋力扔了出去!
小窗外是一条狭窄僻静的后巷。
她不知道谢云深的人是否真的时刻关注着这里,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最快联系上他的方法!赌一把!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按下抽水马桶(架空古代设定有简易净房装置),弄出水流声,然后解开头发,弄得更凌乱些,又用力憋气让自己脸色潮红,才虚弱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两名侍卫见她出来,立刻上前一步,目光如炬地扫视她。
“舒服些了……”林微月有气无力地说,“还是请大夫看看吧……”
她被侍卫“护送”着回到前堂。墨刃见她出来,投来询问的目光。
“似乎……好些了……”林微月低声道,“但还是请大夫诊个脉吧,稳妥些。”
墨刃点头。于是林微月老老实实地坐下让坐堂大夫诊脉,心中却焦急如焚地等待着后巷的回应。
大夫诊脉片刻,捋须道:“姑娘脉象虚浮,似有寒邪未清,加之忧思惊惧,肝气郁结,故而引发腹痛。并无大碍,待老夫开一副安神止痛的方子便好。”
就在大夫开方子的间隙,一个药童打扮的少年端着茶盘过来给等候的病人送水,经过林微月身边时,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哎呀”一声,整盘茶水眼看就要泼到林微月身上!
旁边的侍卫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那药童!茶水泼洒在地,并未溅到林微月。
“对不住!对不住!小的该死!”药童吓得连连道歉。
墨刃冷冷地瞥了那药童一眼。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药童的手极快地在林微月袖中塞入了一个小小的、硬硬的东西。
林微月心中狂跳,面上却做出受惊的样子,抚着胸口。
墨刃检查无误,示意无事。药童慌忙退下。
药方开好,墨刃让侍卫去抓药,随即对林微月道:“姑娘既无大碍,还是继续前往寒山寺吧。”
“是……”林微月顺从地点头,袖中手指紧紧攥住了那个刚刚被塞入的东西——那是一枚新的、更小的木牌,上面只有一个简单的刻痕,以及一个地址:城南,青石巷,桂花树下。
成了!谢云深的人收到她的求救信号了!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和忐忑,跟着墨刃重新上了马车。
马车再次启动,朝着城外寒山寺方向而去。但林微月知道,真正的目的地,已经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