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脂粉香气、刺耳的娇笑声、还有永远弥漫在空气中的,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欲望的味道——这就是我对花街的全部记忆。
十二岁这一年,我以为我的一生都将被禁锢在这片泥泞的华丽牢笼里,直到腐朽。我学会了用最完美的微笑掩饰所有情绪,用最乖巧的言语周旋各色人等,眼底的冰冷却从未融化过分毫。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产屋敷耀哉。
他就像一道温和却不容忽视的光,穿透了花街污浊的空气,照进了我几乎已经麻木的生命里。没有居高临下的怜悯,没有令人不适的审视,他只是用那双即使因病失明也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望”着我,声音温柔而坚定:“你愿意离开这里,得到一个真正能挥剑战斗、保护他人的机会吗?”
我看着他,脸上依旧挂着在花街练就的、无懈可击的微笑,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离开?战斗?保护?这些词汇遥远得如同上辈子的梦。但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真诚与力量。
于是,我点了点头,笑容依旧,轻声道:“我愿意,主公大人。”
……
鬼杀队总部。
空气清新冷冽,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与我过去六年呼吸的浑浊空气截然不同。我穿着崭新的队服,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袖子。身高仅152公分的我,在这群大多经历过严酷训练的剑士中,显得格外娇小。一头银白长发束在脑后,冰蓝色的眼眸谨慎地打量着这个新环境,脸上却始终维持着温和的浅笑。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接受训练。”主公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你的天赋很好,我相信你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剑士。”
“是,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我微微躬身,语气恭敬而真诚,眼底的疏离却深藏不露。信任?期望?这些情感对我来说太过奢侈。我之所以愿意留下,或许只是因为这是他给予的机会,又或许,是我内心深处那一点点未曾完全熄灭的、对“正常”生活的微弱渴望。
训练是超乎想象的艰苦。但我咬牙坚持了下来。童年的阴影,花街的磨难,早已将我的意志锤炼得比钢铁更坚硬。我比任何人都更努力,更拼命。
我的视力和听力极佳,总能敏锐地捕捉到指导老师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和呼吸节奏。我的身体记忆似乎也特别好,再复杂的剑技,看几遍就能模仿个七八分。
更令人惊讶的是,我在呼吸法的修行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契合度。水之呼吸的平稳,炎之呼吸的爆烈,风之呼吸的自由……我都能理解,却总觉得差了一点什么。直到某一天,我在后山独自练习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纷纷扬扬落下。
雪花冰冷,飘落的速度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凌厉和优雅。我看着漫天飞雪,福至心灵,手中的日轮刀随之舞动。不再是模仿任何已有的流派,而是遵循着内心本能的感觉——清冷、迅疾、变幻莫测,如同暴风雪般席卷一切,却又带着雪落的寂静与精准。
我的呼吸节奏变了,血液仿佛也带上了冰雪的温度。刀光闪烁,如同无数冰晶折射寒光,速度快得只留下道道残影。
“这是……”不知何时出现在训练场边的柱们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主公大人听闻后,亲自前来观看。他静静地“听”完我的演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很好。这不再是水之呼吸的衍生,而是独属于你的,源于水却截然不同的呼吸法——就称之为‘雪之呼吸’吧。”
凭借自创的雪之呼吸,我的实力突飞猛进。那些看似无害的、带着温柔笑意的斩击,往往在敌人松懈的瞬间爆发出致命的凌厉与速度。极强的身体天赋和远超年龄的成熟心智,让我在战斗中总是冷静得可怕。
仅仅半年,十四岁时,我通过了柱的考核。
站在主公和诸位柱面前,我依旧是最矮小的那个,银发蓝眸,笑容温和得仿佛人畜无害。但再也没有人敢小觑这位新晋的、史上最年轻的柱之一——雪柱,铃木千夏。
成为柱之后,责任更重,需要处理的文件也多了起来。我坐在分配给自己的院落里,处理着文书,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丝微笑,却无人知道我对这些繁琐事务感到多么枯燥。
某日,听说了有一个天赋惊人的少年,仅仅用了两个月就成为了柱。
霞柱,时透无一郎。
名字很好听。据说他失忆了,冷漠寡言,像个没有感情的人偶。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心底某根细微的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失去所有记忆,只留下空白……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是痛苦,还是一种另类的解脱?
我摇了摇头,甩开这莫名的思绪,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报告上。过去的就应该被埋葬,无论是他的,还是我的。保持微笑,完成任务,这就够了。
直到有一天,我在廊下遇见了他。
一个黑发渐变为青绿色的少年,身形清瘦,比我略高一些。他有着一双极其漂亮的浅绿色眼睛,却像蒙着一层山间终年不散的雾,空洞,淡漠,没有任何焦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与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壁。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幅静止的、绝美却冰冷的画。
我停下脚步,脸上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温和的笑意,正准备开口打招呼。
他却仿佛完全没有看到我一般,目光空洞地掠过,径直从我身边走了过去,只留下一句毫无波澜、仿佛自言自语的低语:
“无一郎的‘无’,是无限的无。”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未曾改变,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极复杂的情绪。
那孩子……那双空洞的眼睛深处,是否也藏着某个破碎的、无人知晓的过去?
就像我一样。
只是我选择用微笑包裹,而他,选择了彻底的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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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