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伏黑惠的手像铁钳一样箍着我的手腕，不容置疑地拖着我向山林更深处奔去。他的步伐又快又急，几乎是在逃亡，受伤的手臂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留下一路斑驳的血点，在月光下暗得发黑。

我踉跄着，肺部火烧火燎，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分不清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身边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越来越不稳定的危险气息。

他和他们不一样？

这个念头刚才还像一根微弱的救命稻草，此刻却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摇摇欲坠。他眼底那挣扎的疯狂，那“藏起来”的低语，那不容置疑的掌控力道……无一不在尖叫着危险。

“伏黑……慢一点……我跟不上……”我试图让他停下，声音破碎在风里。

他却像是没听见，反而握得更紧，几乎要将我的腕骨捏碎。他的侧脸在斑驳的月光下显得异常冷硬，只有急促的呼吸暴露着他内心的波澜。

“不能再被找到……”他咬着牙，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警告我，“绝对不能……”

周围的树木越来越茂密，光线愈发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伏黑凭着一股执念和对地形的模糊记忆，强行开辟着道路。荆棘划破了他的制服，也在我的手臂上留下细密的血痕。

终于，在一片近乎完全黑暗的陡峭山壁前，他猛地停下脚步。

山壁上覆盖着厚厚的藤蔓和苔藓，看起来毫无异常。

伏黑惠松开我的手腕——那里已经留下一圈清晰的青紫指印——双手快速结印，阴影在他脚下蠕动，却不是召唤式神。那阴影如同活物般攀上山壁，无声地融了进去。

下一刻，山壁上竟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里面透出阴冷潮湿的空气，以及更浓重的、属于伏黑惠的咒力残秽。

这里……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秘密据点？

我的心沉了下去。

他率先侧身钻了进去，然后回头，向我伸出手。缝隙内的黑暗衬得他的眼睛亮得骇人，里面没有任何询问，只有不容拒绝的指令。

“进来。”

那瞬间，我几乎想要转身逃跑。但身后的黑暗山林，仿佛潜藏着比眼前更可怕的威胁。五条悟的六眼，宿傩的恶意……像无形的网，正在迅速收拢。

我僵硬地、一点点地挪进那道缝隙。

身后山壁悄无声息地合拢，彻底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月光消失的刹那，绝对的黑暗和窒息感扑面而来。

啪嗒。

一声轻响，一盏昏黄的、用咒力维持的小灯亮了起来，勉强照亮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被粗糙地修缮过。角落里铺着简单的铺盖，旁边放着一些清水和压缩食物，岩壁上刻着一些加固和隔绝气息的简易符文。空气里弥漫着土腥味、伏黑惠身上淡淡的血味，以及一种……被长期封闭后的沉闷气息。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避难所，不如说更像一个提前准备好的囚笼。

伏黑惠靠在合拢的入口处，微微喘着气，似乎在确认外面是否安全。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侧影，那份强撑的冷静正在一点点瓦解，受伤的手臂无力地垂着，血滴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他忽然转过身，目光再次锁死在我身上。那眼神里的东西让我心脏骤缩——比刚才更加直白，更加滚烫，也更加混乱。

“暂时安全了。”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颤栗，却又混合着令人不安的兴奋，“这里……只有我知道。”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抵上了冰冷粗糙的岩壁，无路可退。

他在我面前一步之遥停住，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我。昏黄的灯光下，我能清晰地看到他额角的汗珠，看到他剧烈起伏的胸膛，看到他眼底疯狂滋长的、再也无法压抑的执念。

“为什么……”他死死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的灵魂都看穿，“为什么偏偏是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巨大的痛苦和困惑，仿佛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一个将他逼至绝境的诅咒。

“我不知道……”我摇头，声音发颤，“伏黑，你冷静一点……”

“冷静？”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你让我怎么冷静？”

他猛地抬手，不是对我，而是狠狠一拳砸在我耳侧的岩壁上！

砰！

碎石簌簌落下。他的手背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看着你被他们争抢！看着你差点被标记！看着你一次又一次陷入危险！”他低吼着，呼吸灼热地喷在我的脸上，眼眶红得吓人，“而我……只能像个废物一样看着！甚至差点……差点来不及！”

他的情绪彻底失控了，像一座积蓄已久终于爆发的火山。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恐惧、愤怒、不甘，还有某种更加晦暗的情感，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我不想变成他们那样！”他声音里带着绝望的自我厌弃，眼神却更加疯狂地胶着在我脸上，“我只想……只想……”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嘴唇上，呼吸猛地一窒。

那眼神太过赤裸，太过具有侵略性，我吓得猛地偏过头。

这个躲避的动作，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伏黑惠眼底最后一丝挣扎彻底湮灭。他猛地伸手，捧住我的脸，强硬地将我的脸转回来，迫使我对上他那双彻底被黑暗吞噬的眼睛。

“别躲我。”他命令道，声音低哑，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温柔，“惠……叫我惠。”

“……”

“叫我的名字！”他手上用力，指尖几乎掐进我的腮肉。

疼痛和恐惧让我生理性的泪水涌了上来。

“……惠。”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我的嘴唇里颤抖地念出，他像是被巨大的电流击中般，浑身一颤，眼底迸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亮光。

“很好……”他喃喃着，拇指近乎贪婪地摩挲着我的脸颊，擦掉那滴冰凉的泪珠，然后缓缓地、坚定地低下头。

温热的、带着血腥气和剧烈颤抖的吻，重重压了下来。

那不是吻，更像是一种标记，一种占有，一种绝望的确认。

我脑中一片空白，浑身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许久，他才缓缓松开，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呼吸依旧紊乱灼热。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如同立下最恶毒的咒言：

“你是我的。”

“从里到外，从灵魂到诅咒，都只能是我的。”

“别再想看别人，也别再想离开。”

“否则……”

他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就和你一起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