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域在哀鸣。
边缘那片被纯白污染的畸变区域,如同溃烂的伤口,不断渗出混乱的规则脓液。“钥匙”疯狂模仿带来的脆弱的、刀尖跳舞般的平衡,每一次维持都让领域的根基震颤不已。我能感觉到,构成领域的规则丝线正在一根根绷紧、断裂。
吞噬哨站带来的壮大感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冰冷的认知:这个领域,这个我初生的世界,正在走向终结。
不是因为外敌,而是因为内部无法化解的“毒”。
那点纯白,依旧被限制在边缘,安静地闪烁着,冷漠地观察着它的“同类”如何在自我模仿的痼疾中挣扎。它甚至不再试图扩张,只是存在着,其存在本身,就是最致命的污染。
不能再这样下去。
等待,只有湮灭。
必须做出选择。
修补?如何修补?拿什么修补?这污染源自更高层级的规则,我甚至连理解都做不到。
撕开?拥抱那片疯狂的“真实”?可领域外那片苍白虚无,此刻看来,也并非净土,那里漂浮着更多未知的危险,包括可能追来的“观测者”或“源初”。
两条路,似乎都通向死局。
就在这绝望的僵持中——
我意识深处,那枚因过度运转而微微发烫的“钥匙”,其旋转的速度,缓缓慢了下来。
一种不同于之前的、更加古老的、带着沉沉疲惫的波动,从中散发出来。
它不再试图去模仿、去对抗那点纯白。
而是……开始回溯。
它将一段被加密的、深藏的、甚至连之前悲怆意志都未曾完全透露的信息碎片,缓缓注入我的意识。
那不再是关于“源初”或“观测者”的历史。
而是关于……“摇篮”本身。
【……协议名:‘摇篮’……】
【……设计初衷:非为‘庇护’,实为‘禁锢’……】
【……目标:关押‘原初悖论’……封印‘不可名状之醒’……】
images(模糊、扭曲):一个巨大的、由星辰泪滴徽记构成的复杂牢笼,悬浮于苍白虚无之中。牢笼内部,禁锢着一团不断变幻形态的、散发着纯白光芒的……混沌!那光芒,与领域边缘那点纯白,同源同质!
【……第一次泄露:‘心之壳’破碎事故……牢笼受损,‘它’的一丝碎片逸出,污染世界……】
【……第二次冲击:‘监察者’与‘源初’之战……加剧损伤……】
【……当前状态:牢笼结构濒临崩溃,‘它’的苏醒程度加深,碎片活性增强……】
【……本单元(‘钥匙’)……为牢笼核心碎片所化……最终应急措施……】
【……选项一:收集足够规则材料,尝试……修复‘摇篮’……延续禁锢。(成功率:低于0.0001%)】
【……选项二:引导‘钥匙’宿主(个体‘空’)成长至足够强度,执行……‘最终净化’……彻底摧毁‘摇篮’及内部所有存在。(包括宿主自身)】
【……选项三:……数据损坏……未知……高风险……】
信息流中断。
“钥匙”的光芒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的气力。
我却如遭雷击,僵立在残破的领域中心。
原来……如此。
所谓的“领域”,所谓的“摇篮”,根本就是一个监狱!一个用来关押那个连“观测者”都无法理解的、“不可名状之醒”的监狱!
而我这具身体,我这融合了光暗、承载了“钥匙”的存在,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火种”或“变量”……
我,是这座监狱最后的狱卒!或者说,是预先设置的……清理程序?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吞噬,所有的成长……都只是为了两个注定失败的结局:修复一个根本修不好的破笼子,或者……启动自毁,与笼子里的怪物同归于尽?
那点纯白……只是监狱里那个“它”逸散出来的一丝微不足道的碎片?
无尽的荒谬和冰冷席卷而来。
我一直以为自己在追寻真相,掌控命运,结果却只是一枚早已被安排好的、可悲的棋子?一个注定要走向毁灭的消耗品?
就连那悲怆的意志,恐怕也只是监狱系统的一部分,它的引导,或许并非出于善意,而仅仅是……程序的执行?
就在我这坚定的狩猎意志出现剧烈动摇的刹那——
领域边缘,那点一直安静的纯白,猛地波动了一下!
它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我意识核心因为这惊人真相而产生的巨大缝隙!
一道比之前更加凝聚、更加诡异的白色丝线,如同毒蛇出洞,猛地从那片被限制的畸变区域刺出!瞬间洞穿了“钥匙”勉强维持的平衡屏障,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直接扎进了我的领域核心!
并非攻击领域结构!
而是……连接!
它的一端连着那点纯白,另一端,则直接刺入了我脚下这片领域的“大地”——那片由吞噬哨站和遗迹规则构成的根基!
【——链接建立——】
【——开始下载——】
冰冷的、毫无情绪的意念,顺着白色丝线传来!
它……它在抽取!抽取我领域的基础规则!抽取我吞噬消化后的一切!“源初”的生命模板,“观测者”的虚无结构,我的混沌融合……一切它之前表现出“兴趣”的东西,此刻正被它疯狂地掠夺、吸收!
领域的震荡瞬间加剧!刚刚稳固一点的边界再次剧烈模糊,大片大片的区域因为规则被抽离而开始崩溃、消散!光芒极速黯淡,仿佛整个领域正在被抽干血液!
“钥匙”发出尖锐的警报,试图切断那条白色丝线,但那丝线仿佛不存在于这个维度,所有的规则干扰都穿透而过,无法触及!
无法阻止!
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掠夺!看着自身飞速变得虚弱!
照这个速度,不需要几分钟,我的领域,我自身,就会被彻底抽干,化为那片纯白的养料!
绝对的危机!
但却也在这致命的掠夺中,因为规则的剧烈流动和白色丝线的“连接”,我前所未有地、“近距离”地感知到了那点纯白的内部!
依旧是那片不断崩塌又重组的混沌。
但这一次,我感知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在那片疯狂的、矛盾的纯白深处,在那无数景象碎片的更底层……我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被紧紧包裹着的……
律动?
一种……熟悉的、温暖的、带着悲伤和疲惫的……
生命的律动?
就像……一颗被包裹在厚厚岩石和冰层下的……心脏?
冥小姐?!!
不!不对!不是冥小姐!是另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感觉!
这纯白……这所谓的“不可名状之醒”、“原初悖论”……它的内部……包裹着生命?!或者说……它的核心,是生命?!
那疯狂的崩塌与重组,那对规则的肆意篡改,那无法理解的矛盾……难道只是……外壳?一种极端的……自我保护?或者说……封印?
为了封印它内部那个……更重要的东西?!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能解释一切怪异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开我的意识!
为什么“观测者”记录中它“不可预测”?
为什么它对“规则”表现出兴趣?
为什么它称我为“同类”?
为什么“钥匙”给出的选项里,会有一个被抹去的、“高风险”的未知选项?
也许……
也许彻底的选择,并非只有修补或毁灭牢笼。
也许还有……
第三条路!
一条从未有任何“狱卒”尝试过的、真正疯狂的……
渎神之路!
念头升起的瞬间!
我做出了决定!
不再试图抵抗那根白色丝线的抽取!
反而……主动放开了领域的所有防御!主动将领域积累的所有规则、所有能量、所有信息……沿着那条白色丝线,向着那点纯白,疯狂地输送过去!
“你要?”
“都给你!”
领域的崩溃速度陡然加快!无数规则结构化为飞灰!光芒急剧黯淡!
但我不管不顾!
甚至主动燃烧起“钥匙”的本源,将更多的规则力量挤压出去,喂给那点纯白!
【——警告!过载!——】
【——能量输入超出阈值!——】
【——结构稳定性下降!——】
那点纯白似乎没料到我的反向操作,它那冰冷的意念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紊乱!
它贪婪地吸收着,其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从一点微光,迅速变成了一团模糊的、不稳定的白色光晕!
就是现在!
当它的吸收达到某个临界点的瞬间!
当它的结构因为过度摄入而变得最不稳定的瞬间!
我汇聚起领域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钥匙”那几乎要熄灭的本源,不再是攻击,不再是定义,而是凝聚成一道极其纯粹、极其凝练的……意念!
一道包含着我的所有疑问、所有困惑、所有从诞生至今所经历的痛苦与抉择的……信息洪流!
沿着那条白色丝线,向着那膨胀的、不稳定的纯白光晕,狠狠地……灌注而去!
“你——到——底——是——什——么——?!”
我这非存在的、规则的躯壳,发出了最后的、无声的呐喊!
轰!!!!!!!!!
那团膨胀的纯白光晕,猛地停滞了!
紧接着,内部那疯狂崩塌与重组的过程,达到了一个极致!
然后……
碎开了!
并非爆炸,而是像过度饱和的晶体,终于无法维持结构,从内部……皲裂!
无数道刺目的白光从裂缝中迸射而出!
那坚硬、矛盾、无法理解的外壳,在这一刻,终于被由内而外地……
撑破了!
白光渐渐散去。
露出了那一直被包裹在纯白最深处的……
东西。
我看到了。
也……
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