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楚家老宅，空气里弥漫着檀香与腐朽木料混合的冷冽气息。
我踏过冰冷的青石板，身上那套为今日量身定制的黑色套裙，像一层无声的铠甲。
祠堂之内，列祖列宗的牌位森然矗立，而我的祖母，楚家的定海神针，就端坐于最中央的太师椅上，手中盘着一串紫檀佛珠，每一次捻动都像是对我无声的审判。
她的目光如两把淬了冰的刀，直直刺向我：“你父亲尸骨未寒，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敢让一个外人插手家族的秘辛？”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陈年旧事的厚重与威压，足以压垮任何一个心虚的楚家子孙。
可惜，我不是。
我平静地从手包中取出那份打印好的“资金外逃图”，纸张的边缘被我修剪得整整齐齐。
我将它轻轻放在她手边的红木小几上，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
“祖母，您戎马一生，见过的风浪比我走过的路还多。您不妨仔细看看，这份图表的漏洞有多少。若真有外逃，您觉得，我会蠢到让一个外人……第一个看到它吗？”
她原本锐利的目光倏然一顿，终于垂下眼，落在了那份漏洞百出的文件上。
我没有给她太多思索的时间，继续说道：“陆屿舟昨晚已经将这份完美的‘证据’，亲手交给了市经侦支队。交换的成果，是一张即刻生效的逮捕令——今晚，赵明川将在机场登机时，被以‘涉嫌重大商业犯罪’的名义当场逮捕。”
祠堂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佛珠偶尔碰撞的轻响。
我抬起眼，迎上她重新抬起的、带着探究与惊诧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他不是外人。从我决定清理门户的那一刻起，他就是我选定的，与我并肩而立的共治者。”
良久，久到我以为这沉寂将永恒持续下去。
祖母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息里有释然，有无奈，也有一丝我读不懂的怅惘。
她缓缓转动着佛珠，眼神飘向了祠堂深处，仿佛透过我，看到了另一个人。
“你父亲当年，也是这样执拗地护住一个人……现在，轮到你了。”她缓缓点头，那一个动作，便是我在这座老宅里，拿到的最高授权。
夜色吞没了白日最后的余晖，将整座城市染成一片深邃的蓝。
我站在楚氏集团顶楼的观景台上，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
面前的巨大屏幕上，正实时播放着机场的新闻直播。
“……据现场最新消息，楚氏集团前任财务总监赵明川，于今晚八点十五分，在F航站楼G12国际出发通道被边检人员拦下，其随身携带的行李中搜出了加密U盘与一张飞往境外的单程机票。据知情人士透露，该男子涉嫌多年协助其兄长赵明远进行非法洗钱活动，此次行动的关键证据，由一名匿名线人提供……”镜头前，苏晚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口齿清晰地播报着每一个由我亲自喂给她的“内幕”。
一杯温热的咖啡被递到我手边，陆屿舟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后，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你早就知道他会选那条通道？”
我接过咖啡，指尖传来恰到好处的温暖。
我轻笑一声，目光依旧锁定在屏幕上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上：“林晚晴给他的交接指令里，只写了‘老地方见’。而F航站楼G12通道，是她那个因意外去世的丈夫，生前最后一次送她上班的入口。人啊，在穷途末路时，总会下意识地抓住一些虚无缥缈的念想。”
他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似乎在感慨我的算计之深：“你把人性也算进去了。”
“当然，”我转过身，望向他深邃的眼眸，“就像我算准了你，在拿到那份所谓的‘证据’后，一定会选择亲手把它交给警方，而不是僵硬地等待我的下一道命令。你的正义感，也是我计划中的一环。”
午夜的楚氏总部，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的低鸣。
我坐在父亲曾经的办公桌后，签署了今天最后一份人事任免令。
白纸黑字，清晰地写着：即日起，总裁办执行秘书林晚晴停职接受内部调查，其所有职务权限，移交新任执行秘书——陆屿舟。
他看着那份文件，眉头紧锁：“董事长，这不合规矩。我没有经过任何正式的招聘流程，也没有相应的资历……”
“规矩是我定的。”我打断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枚通体黑金、刻有楚氏家徽的U盘，不容置喙地放入他的掌心，“这里面，是楚氏未来五年最重要的战略蓝图。明天早上的董事晨会，你要以‘董事长特别顾问’的身份，向所有人解释，我们为什么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收购‘星海数据’。”
他猛地抬头，眼中那份惯有的仰望与恭敬，不知何时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足以与我并肩的坚定与沉稳。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伸出指尖，轻轻点了一下他挺拔的胸口，那里正是我放入U盘的位置。
“以前，我让你听话。”我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清晰而有力，“现在，我让你……替我做决定。”
我转身离开，办公室的门在我身后缓缓关上。
我没有走远，只是静静地站在走廊尽头。
片刻之后，门内传来他沉稳而清晰的声音，是他拨通了助理的电话：“陈默，立刻准备一份演示文稿，明天晨会用。标题就写——《楚氏的下一盘棋，从信任开始》。”
我唇角无声地扬起，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坚定而从容。
这一局，终于不再是我在独舞。
这场短暂的胜利并未带来片刻的喘息。
午夜的集团总部灯火通明，无缝衔接的是一场跨越三个时区的跨国视频会议。
直到清晨六点，我才疲惫地放下耳机，窗外天色微白。
还未来得及喝上一口水，私人电话便执着地响起。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刚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悬了起来。
是张叔的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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